一个月后。
温酒入画正式结束,洛国开天剑阁,东方贵胄同时启程。
牧襄未与古扬告别,只留下了一封手书——
“不到半年光景,于此园中受益良多,见识了古主司的无上深谋,也看到了大雍更深的水火。大雍气数不在驭兽族,而在何时结束这天下动荡,相比驭兽族掠金夺宝,六国之乱才是真正的消耗。他日,无论这天下是大雍、是大洛还是大楔,四境绝无人敢冒犯,也可成就这片土地曾经的威严。”
“他日若得相见,或是兵戎或是席宴,无论天下残破兴荣,只愿遵心而为。”
不得不说,牧襄的话看似大义凛然甚至有些虚伪,但经他的转换组织,莫名让人觉出几分光耀、几分执守。
时间一月一月过去,转眼又是清秋时节。
这一年无疑是列朝令以来最动荡的一年,一年前的西土,沅国正在屯兵赤珠城,意图南北合攻吃掉洛国,一年前的东土,棠国还是谋攻楔国的四国之一,桓樾还是安稳的富庶之邦。
一年之后,八国已变六国,其中两国大伤元气。看上去天下明朗了许多,但驭兽族把持雍古三关与雍平道两大关隘,外夷入定,更添飘摇。
就这短短几月,古扬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告别。
了却内心积恨之后,明夕堂与公羊客选择离开三生酒馆,自此远遁江湖,临走之前明夕堂问古扬要了一份七星棋谱,而公羊客带走了风林儿。
古扬有过挽留风林儿的冲动,这个活宝一样的小家伙确实给自己带来了难得的欢乐,但他知道天下只有一个风林儿,他是无数人眼中的明珠。
顾九州也走了,他说自己被古扬打动,要用最后的时间再走一遍山河。面对这样的说辞,古扬纵有千百借口也无法再留这个年近八旬的老人。
三生园又回到一年前的样子,只有一批三生侍在此,惟一的不同是古扬不再需要打理酒馆。
不觉人来、犹念人往,三生园比从前还要冷清,加上清秋残枝败柳,让人心绪沉暗。
好在多愁善感对古扬来说是个极为遥远的词了,此时他的内心千障万碍,相对烈火烹油般的紧张,眼下的这种平静更加可怕。
如刀剑在集结、似毒蛊在孕育,这与所树之敌无关,甚至所谓的敌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世道,朝敌夕友并不是多么稀罕的事。
古扬尚无方向,但他知道必须要有所行动了。
有冷清之地,亦有火热之所。
一处是东方家族,东方家族在西土重新开设“醉仙居”,三月时间已发展五座。人们这时方才恍然,温酒入画前后,东方家族不仅将“镇族酒品”带到西土,其他方面的“迁徙”已然做了充足准备,就这样神鬼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完成了转移。
另一处则是一个叫“文通苑”的地方。
文通苑对古扬来说不算陌生,这是北炎研学授教、名士聚集的地方,现今出现在碧洛城,俨然是毕达呼与洛王通了气,是一处王室支持的学社。
开设之地正是当初的酒画天廊,将毕达呼等人当时所在的园子加以改造,又把周边的几座客栈圈定进来,便形成了这处规模不小的文通苑。
文通苑落成三日后,古扬亲自登门。
安和栩听闻古扬拜访,快步如跑来到了正门。
“开苑之日本已备好三生园邀柬,后觉古主司不喜太过热燥之所未曾递来,见三生园之贺礼,实有汗颜,还望见谅。”
安和栩素来拘谨,不善言辞,每句话都让人觉得他在担心自己说错。
“安和先生不必多想,古某确不习惯太过热闹的地方,三生园并非什么机构重地,那份贺礼是古某之贺。”
“是了是了,主司叫我安和便是,快请快请!”
一处僻静的厢房里,安和栩为古扬泡上一壶上好的幽山绛叶,将所有人退去。
“明夕堂前辈将三雕三迹以及近百幅温酒入画的作品暂时放置文通苑,安和无有一丝徇私之意,实在是近日冗事缠身,如果古主司心念自赏,我便即刻差人将这些烛云作品送往三生园。”
古扬突来让安和栩有些不安,忙不迭解释起来。
古扬笑道:“安和错会了,我来此地确实想看看烛云之作,以解内心之惑,绝无私赏之意。”
安和栩拉开一扇对开之门,其后赫然便是烛云之作,“此间之物非同凡响,明前辈虽未明言,但想来不应随意昭之天下,遂将其暂存此地。不瞒主司,我对烛云之作也有颇多疑惑。”
“安和是否也觉得其内藏着某些秘密?”
“正是。”
古扬扫过眼前,“安和是否发现,他们对光的使用十分吝啬,所有的烛云画作中,或沉暗阴郁,或乌云遮霞,或午夜氤氲,连所有物象的眼眸都昏淡失色。”
安和栩双眸大张,古扬之语竟与内心所想出奇相似,莫名地整个人有些亢奋,“没错,其二是笔力的运用,细微之处总现绵软之态,令人颇为费解,还有……”
“血的夸张!”
不等安和栩说完,古扬接过话来,神情透着罕见的冷厉。
安和栩连连点头,“烛云画派虽然分朱派与血派,但每一件作品都充斥着对血的夸张演绎。拿这副琳琅山居图来说,堂前春燕啄泥,后庭枫叶却是殷红如血,十月枫叶红、三月春燕归,世人或忖有悖常理方为大师,然与其他作品置于一处,令人深觉此为刻意为之。”
旋即安和栩又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