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湖,浓缩了二十年前的多数故事。
它不是栖霞岛最大的湖,但一定是最美的湖,因为“栖霞八景”有一半只有来望月湖才能看到。
“九带飞凰”,是垂落的九道霞光,如凤凰之羽粲落人间,别处看不到,是因为别处没有望月湖畔的“十乔巨丛”,只有通过这十大乔丛的缝隙,才能看到完整的九带飞凰。
“鱼跃登虹”,霞光乍起时,望月湖中如有灵鼓敲击,满湖的鱼儿腾飞起落,霞光映在鱼儿身上,好似结起一道道霓虹。霞光越炽、鱼儿越活,腾转起落之间,与天边相映成趣。
“云栖不栖”,此景要义在于角度,绕过十乔巨丛注目两端,会看到火云的“不能自持”。时而辗转飘浮,像午夜的多情人,时而暂作沉凝,像三更的思考者,正是这种不安定方唤作“云栖不栖”,此景也是栖霞文人墨客最眷恋之地,栖与不栖总是让人生出深奥的哲思。
“执襟遣怀”,这是古扬最喜欢的一景,这一幕要等到霞光将去之时,天边只剩斑驳,像一些古迹爬升而上,看上去稀稀落落,细读来又像苍天惜墨,多一笔冗余、少一笔干涩。它究竟在表达着什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也或是每个人的想法都不是它真正的表达。
来到望月湖,古扬的内心才充斥起浓烈的栖霞,让他感觉真正回到了故土。相比逸天府,他待在这里的时间更多,那时的古扬广交四海,去过逸天府的没有几人,但无一例外,他们一定来过望月湖。
三更天,望月湖。金樽不倒,千盏如故。
想想那时,当真足够奢靡。
二十年前,血瘀水、尸阻流,望月湖被染红,这里的栖霞四景也注定被遗弃了。
二十年后,幼齿变黄牙、青丝变白发,人尚且如此,湖自有律动。除了岸边被湖水推来的大堆白骨,望月湖本身已恢复了往日的容颜。
时隔二十年,古扬再一次看遍四景,要说梦没有比这更真实的梦。
夜子清走向那坐在白骨之上的古扬,踏过了腿骨、踏过了颅骨,随后缓缓坐在古扬身边。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愿带我来栖霞了。”
古扬不答话,只是怔怔望着眼前湖面。
“你担心的不是我会看到杀戮,而是一步一步的你。”
“我,怎么了。”古扬忽然转过头来。
“古扬,你掉进去了,像我当年一样。”
“我什么都没做,掉进了什么?”
“你只是现在没做。”
古扬笑了笑,“别说你的当年,你的父母不过被囚禁,便别拿你的过往跟我相比。”
夜子清不由得眯住了眼睛,这一刻的古扬兑现了她全部的忧虑,“古扬,你告诉我,我的父母,什么叫不过被囚禁?”
她不曾想,古扬张口便来,“就是不浓烈、不炽烈、不剧烈啊!”
啪的一声,夜子清一个巴掌甩在古扬脸上,“你在说什么?难道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拿来对比?”
古扬的脸上火辣辣的,他忽然抄起画穹抬到夜子清面前,“热了,就像它一样热了,夜姑呀,你胡乱做什么手脚,真的以为能改变什么?”
夜子清抿着嘴,两行清泪不觉而落,“我知道你的血仇,但你就不能有当年的一分冷静吗。”
“既是血仇,便不要说水一样的话,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夜子清不断的摇头,但古扬根本不看她,她看到了发端,甚至看到了结局。不只是古扬,自从来到这里,整个栖霞都沉溺在一种汹涌的仇恨之中,人与人的眼中只有血芒,人与人的对话都像在发血誓。
这好生可怕,让夜子清深深觉得,即便扭转了一切,也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来到另一个地狱,如果让这些人取代了西海帝国,恐怕换来的不只是“奉恩令”,而是“杀绝令”!
夜子清不惧杀戮,更不陌生仇恨,她更不想充什么“止战圣女”“和平圣姑”,她只是想尽力维持住一个正常的古扬,好让往后余年的他不被吞噬。如果杀戮可以拾回古扬,她愿意像先锋一样斩杀冲阵,用敌人的血染红夜陀拉之刃。
但从此时看来,她还是失败了,并非她低估了古扬的恨意,而是古扬唤出了二十多年的心魔,她难以抗衡。
归去时又一次踏过白骨,夜子清走了一半缓缓驻定。回头看着冷厉得毫无生气的古扬,忽又在想,如果没有古扬在大猷的举动,她会不会和眼前的古扬一般无二?
想想还在牢狱的父母,想想时日渐久不知哪天就因故而亡的他们,自己又是否还能这般“俯视而下”?
古扬给了她希望,也最终成全了希望。
这天地人心啊,周全了一尺便觉一丈是越界,安稳了一丈又觉得一里在作乱,弥之不全。
古扬低头垂目,像一个昏睡的老者,湖的夜光打在他的胡须上,映出一副寒霜一般的面庞。
只有夜子清知道,这是一场风暴的开端,他定了死心、下了死手。像在大雍之时一般深邃,但远比那时恐怖。
“执襟遣怀”都消去了,应是该有人来了,这里不再是当年的望月湖,但当年那些来过望月湖的人,面对那只在当年存在过的语句,应该不会推辞。
而且,来过望月湖的,可不止是栖霞之人。
释云岛,离栖霞岛只有二百里。
东塔三岛中,栖霞岛地域最广、景无有二筑就盛名,奇珍岛百花齐放、处处有道方为奇珍,但这释云岛却与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