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余宅。
余暴富自问是个低调且有品位的人,虽然巨富,但这余宅除了占地大,很难看到它有什么富丽堂皇之处。
不过这宅子之内的物件儿,样样都是讲究,家具皆是柚木,器物多为铭金。余宅最有名的当属它的园林,拼砖拼瓦肌理丰腴、四叶洞窗对景成画,“不透、半透、全透”,魂技相融、一步一景,兼以水岸廊桥,可谓难得的人间洞天。
就在这洞窗环绕的一块小憩之地,古扬和余暴富安然对坐。
“刚看到余老板又差下人搬东西,这次是要搬到哪呢?”
余暴富没好气白了古扬一眼,“是搬是卸,你还看不出来吗?费尽周折投奔你,你可倒好,带着我又回来了!”
“我可未曾许诺过余老板什么。”
“行了,怪我怪我!”说话之间,余暴富侧头一望,立时便有人端着两小壶酒和一盘梅干走了上来。
古扬一望,此酒名为“相见欢”,乃栖霞民间宴客独一档的好酒。
栖霞的酒远不如大雍那般繁盛,但贵在“酒思明澈”,每一种酒都有一种深刻的表达,不可不分场合乱抬,而且有时根据主人的酒,便可大概推测到他此宴的心境。
像古扬归来时在望月湖喝的“酹江月”,虽有重逢之意,但更多要表达的是缅怀,人来人往、江月永在,与江月一酹,敬故人重现、天地仁怀。所以此酒味烈、呛喉,入喉之后热辣,但须臾之后便如涓滴入怀、心神旷然,如同在说,过往诸多块垒锋刺,但重逢便是最大馈赠。
相见欢,便没有这么深沉了,此酒之精髓在这个“欢”字,蜕去繁冗的过往,此酒就是围绕重逢来说话。有了过去,相见才有欢,但这欢未必就要敬过往,新的永远在当下和未来,比起执拗于过去,相见谈新欢,未尝不是人生的另一种意义。
所以,此酒微甜、极易入口,但后劲颇大,它会牵着人的心神,不忆苦、只思甜。相见即是欢、莫理已故年,配上一盘梅干,当真比喻无言。
古扬举壶饮了一口。
“虽有些粗糙,但毕竟是欠你的一顿酒,富某思来想去,不如就来一壶相见欢吧。”余暴富沉声道,转而又面露无奈,“本想跟你要当年的账,又怕你把宅子给我抄了,思来想去,忍痛割舍了。”
古扬笑了笑,“这壶相见欢,知余老板深意,多谢了。”
余暴富道:“目睹你在飞云之情状当真心忧,心心念念我那六大车宝贝,你要一个没把持住,富某就成穷某了。不过富某并非是能劝得了你之人,只想借这一壶相见欢,愿归人向前看,不要被往事左右,不妨当成留恋。”
没想到,这余暴富酸起来,一盘梅干都只能瑟瑟发抖。
“我回紫霞是为了一个开端,飞云所历虽寒,但也了却诸多,便不会再纠缠不休。今日这壶相见欢,十足应景,余老板知我心。”
余暴富饮了一口,壶落石桌的一瞬,说道:“这世上富某就怕三种东西,雨后拦路的蛇、午夜索债的鬼,再就是理智的古老七,你做事一旦清醒,我这赌场都要被你搅黄。”
古扬笑道:“如此抬举不敢当,只是你恐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债主,何为索债的鬼?”
“开赌场、尽惨案,世人欠我,我又何尝没有亏欠,一生求富,原来富不如余。”
富不如余,好生高明却又深刻的四个字。
余暴富明明只喝了一口,却像一个酩酊之人,深藏的情绪倾泻而出,让人觉得心事重重、块垒难浇。
“怎么?余老板不会是借着相见欢,来收拾过去吧?”
余暴富笑了笑,“从前识你,便觉你一轻衣小子知我几分,归来再见,你古老七虽沉如重剑,但仍可窥当年,实为幸事一件。”
“听上去,你似乎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那便是你听错了。”
二人相顾哈哈大笑起来,旋即举起酒壶撞在一处。
“底子还是有的,只是都不在这里罢了。”余暴富侧目眯着古扬,一副望穿一切的样子,“你也知道,我这里一直以来都被你那王室盯得紧,我露一寸你们就要索一尺,最后只有你们炼油我喝水的份儿。赤霞城北六十里有个叫飞鱼镇的小地方,这些年里,我用了不少办法在那囤了十二仓粮和一窖金子,你差人把它取来。有此资助,再加上武氏和宁氏,打一场西海的持久战,你古老七也有底气。”
“如此慷慨?”
“非也,容富某讲完条件。”
“可你地方都说了不是?”
“无趣!”余暴富白了一眼,“古老七、古帅,此举可还对得起相见欢?”
“何止相见欢,这可是有金有粮满堂彩呀!”
“这个嘴呀,它镀了金就是不一样!”
古扬哈哈大笑,随后忽的眯起眼睛来,直让余暴富一凛,心说这小子不会也是个喂不饱的主儿吧!
“余老板,其实我此来你是会错意了,不过你如此大方解囊,我若不收实是对不起你的深情厚谊。”
余暴富咂了砸嘴,“行行行!算我上赶送你的!现在可以说来意了吧?”
古扬肃然下来,“深情厚谊是肺腑之言,若得一日,古扬话事西海,定报答今时大恩!”
“好了好了,你这突然阴下来,我都要生虱子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回来这几天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但办法用了不少始终不知其所在,余老板你路子广,希望帮着想想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