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九月。
南阳郡,西鄂县。
县城城楼上站着两名目力极好的士兵,不远处是正在站岗与巡逻的当值卫队,精神气饱满,没有半分的懒惰与松懈。这不足百里的小县却拥有一支军纪颇为可观的士兵,一部分是因为西鄂县位置在南阳郡治宛县往北十里,离荆州刘表势力与曹操掌控的大汉朝廷势力的交界处不远。
鄂是上古部落之一,相传为黄帝后裔。设县之前位于荆州东边的江夏郡已经有一个鄂县,相对来说在西边的南阳鄂地便在县名前加了一个西字。小小西鄂人口不足万户,却田土肥沃、粮仓丰足,百姓少有受饥挨冻之苦,这便是乱世之福了。
大县置县令,小县置县长。西鄂县长姓杜讳袭表字子绪,籍贯是人才辈出的豫州颍川郡,此人也是西鄂县军颇具战斗力的另一部分原因,出仕后上任五年,极得百姓拥戴。劳苦农民便是如此,没有过多的大道理,能令他们安居乐业的官员便是好官、皇帝便是好皇帝、朝廷便是好朝廷,至于忠君。知识传承为世家所垄断,大多数农民是书的,只求安居乐业。
不过如今乱世,这属于百姓的安居乐业脆弱之极,随时可能被打破。午饭过后,正是瞌睡虫活动的时候,再恪尽职守的士兵也会露出些许疲态。一名正在瞭望城南野的士兵在查找异常时突然好像看见什么,忙唤了与他一同当值的另一人,两人一同定睛,屏息静气仔细看了城南方向,几息过后二人脸上都浮出一丝慌乱,原先那人向同伴点了一点头,拔腿就往城下跑去。
另一人也飞速奔向正在城墙上巡视的卫兵拾夫长,拱手行礼道:“报告,南方城外五六里处尘头大起,似是敌军在往我们这边行军。”拾夫长一听,忙走到城墙边,手扶着墙垛,仔仔细细地朝南方眺望过去,又眯着眼睛,似乎是想看得更加清楚。看清楚确实有灰尘扬起,拾夫长脸色越发凝重,转过头眉头拧成一个结,问那士兵:“可曾禀报过了县长。”“已经禀报过了。”那士兵回道。
那拾夫长还在城墙上远望城南的扬尘。自建安四年宛城张绣归顺“朝廷”后,荆州北部一直没有战事,又因为并没有直接处在势力接壤区上,这附近几个县几乎没有驻扎军队,就算有也不会具备太强的战斗力。可是杜袭——他们的杜县长,也兼任西鄂县尉,他的这支只有百余人的卫队一直进行着军事训练,保持着良好的战斗素质与纪律,平定匪患、维护治安,虽不能与国家的野战军团相比,却也强过一般地方部队甚多了。
短暂的慌乱后,这拾夫长已经将自己带入了作战角色,仔细观察南野风吹草动的同时从容地给部下下令:“大家注意戒备,再去通知其它弟兄。”他的命令出不了这十个人,另外的小队则需要部下去帮忙通报。
说起县长杜袭,那也算是一个人物。这西鄂靠近刘表势力,曹司空的朝廷对其掌控能力病不强,城郊多山林,经常出没匪类扰乱百姓生产。杜袭上任后整顿了本县户籍,将身体健壮的男子集结进行军事训练、屯田,又给他们的家人分配田地耕种。由于西鄂许多土地荒芜已久,粮食出产能力比较低,杜袭便减少了极大部分的田税,又经常走访百姓询问疾苦,每年播种季节还亲自下田与士卒一起劳动,对部下也关切有加。杜袭因此受到大家的爱戴,推行政策也没有太大阻力,任上五年,随着匪患的清除与田土的肥沃,西鄂也不再如以前般贫困,甚至渐渐富足了起来。
小县城街道上本没有多少行人,正午之时更是空巷。杜袭还身穿着在县衙办公所穿的差服,身材魁梧,国字脸显得沉着稳重,迈着急促但稳健的步伐向城南小跑去。他的后方跟着两队穿着布甲、手持长戈的士兵,近二十人在石板路上踏出整齐又沉重的脚步节奏,路上本就稀少的百姓听到这动静,知道定有大事发生,纷纷走进屋舍关上门窗躲避,因此这队人一路无阻,不一会儿就到了南门内侧城楼下。
杜袭其实算是一位文官,一身才学亦身体强健。几十年天下大乱导致家道中落,这才只居县长一职。也许朝廷为了节约一人俸禄,也许是觉得西鄂人口少没有必要,西鄂县却是没有置县尉一职,因此一县的治安工作也是由杜袭负责。
“传令各门,准备城防器械,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下着命令的杜袭登上了城楼,脸上因为方才从县衙疾跑至此有些微红,并没有过多气喘,快步走到墙边。巡逻卫队发现杜袭到了,欲要转身行礼,杜袭伸手制止,示意不必,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方才那名士兵指示的方向。
杜袭在西鄂治理多年,也囤积了一些礌石滚木之类的守城用品。不过就这个扬尘规模来看,来犯之敌数量甚为不少。杜袭脸色阴沉,心想我西鄂县安宁多年,今日可是劫数到了。
“再传令,”杜袭思索片刻,计上心来,“通知城中百姓,所有年龄在十五到四十的健全男子,愿意守城的前来南门集合,余下的带上老弱百姓尽快出城。”
尽管城小,百余人的兵力用来守城也可能不足,所以杜袭打算发动全城青壮。西鄂县南方的诸侯,一个是镇南将军刘表,一个是左将军刘备,别的诸侯都不太可能相隔这么远还横着他人的地盘出兵。前些年杜袭在襄阳待过一段时间,对刘表的评价并非太高,号称皇叔的刘备,屡败屡战,就是没有适合他的安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