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明一行七人星夜兼程顺着官道疾驰,其余六名都是丈河,专门负责运河的丈量和维护。平时去巡查都是坐马车去到渡口,这一次他告诉手下,有报告说东运河柳下镇附近有一处堤坝渗水严重,情况紧急,需要尽快处理。所以他们七个几乎除了吃饭睡觉,全在马背上。七八天跑下来,不说言清明自己快散了架,几个年轻的属下都已经吃不消。他们都属于文官,平日里马车坐惯了,几时连续骑过这么多天马?然而看着司河大人一把岁数,咬牙坚持赶路,没人敢有怨言。好在苦日子要到头了,北直渡口已经出现在视线中。
北直渡是东运河上三大渡口之一,位置最为靠北,接近天帆山脉。整个中庭被三条运河包围,分别为东运河,南运河,西运河,而北边则是天帆山脉这道天然屏障。三条运河同时也是中庭与其他藩部的边界,然而运河整体是在中庭境内的,是中庭的领地。有记载的史料中无法找到运河是何时修建,由何人修建的。但是一直有一种可信的说法是,中庭最早修建运河时,是在自己边境内动工,最后完成时对岸也保持在原有的边境线内。当然,对岸离边境线已经非常非常近了,有的地方几乎重合。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对岸的渡口也在自己管辖之内。无论怎样,千百年来五藩在这一点上从未有过争议,即便运河具有高度的战略和经济价值。由于运河的存在,中庭是五藩之内唯一拥有完整舰队的藩部。同时,在有些地区,比如西石,陆路或崎岖坎坷,或者乱石沙漠,远不如水路来的方便快捷。为了使用运河,除北原以外的其余三藩每年都会向中庭支付高昂的费用,这也是中庭为什么是最富有藩部的原因之一。
与临海渡这种只有两条小型渡船的渡口不同,北直渡基本上就是个港口。岸边停靠了密密麻麻各种类型大小不一的船只,有商船,货船,渔船,战船,渡船。这几天正在戒严停运,所有附近船只都被要求停靠到北直渡,自然比平时更为拥挤。
一队央骑兵从渡口路过,顺着官道往北边驰去。
丈河们很奇怪,议论纷纷,究竟出了什么事,搞这么紧张?言清明心中虽然有数,但是也略感吃惊,想不到在运河西岸也有这么多央骑兵巡逻。他在密集的船只中找到了自己的那艘三桅帆船。每个渡口都停靠有一艘专用的三桅帆船供司河视察河情用。这是一种快速的中型船,除了三根桅杆上飘扬的白帆外,船上还配备了二十名桨手。言清明等人向着自己的坐船走去,两名卫戍兵立马上来盘查。言清明掏出腰牌晃了晃,卫戍兵看到纯金的腰牌上“司河”两个大字。
“不知是司河大人驾到,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卫戍兵急忙让路。司河属于二阶官员,对于地方来说绝对是朝堂大员。
言清明登上帆船,负责驾驶的舵官过来报到:“大人终于到了。一切已准备就绪。”两人交换了下眼神。
“出发吧。”言清明站到船头,遥望河面,青色官袍随着河风轻轻摇摆。这条船上全部是事先安排好的亲信,包括所有的桨手在内,除了跟随自己从中都而来的六名丈河。他们只是自己离开中都的陪衬,很快将成为六具尸体被投入运河喂鱼。视野中河面上空空荡荡,只有两条船只在行驶。一条是能装载百人的大型渡船,正驶往对岸。远处还有一条则是中庭舰队的铁甲战船,在运河中心巡逻。运河最窄的地方也有五里宽,柳下镇在北直渡东南方向,现在是夏季,刮的是东南风。不过无妨,最迟两天内可以赶到。
距离柳下镇不远的一间老旧的农舍中,老瞿头掀开竹盖,蒸笼里几十只白面馒头腾腾冒着热气。得嘞,他心道。他把毛巾搭在蒸笼上,吃力的端起来,走出简陋的茅屋。茅屋边上是牛棚,他用脚踢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又用脚把门带上。他放下蒸笼,把牛赶到一边,拨开地板上厚厚的茅草,摸到一个把手,用力拉起,暗门被打开,露出黑沉沉的洞口。他端起蒸笼走下去,虽然几乎没有一丝光,但这楼梯他走得太熟,闭着眼睛都没事。楼梯尽头有一道木门,门后有些微的亮光透出。还没等他走到头,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黑鹰冲他招手:“老瞿头,快进来。”老人走了进去,将蒸笼放在地上。几名黑鹰纷纷走过来拿着馒头啃起来。
这间牛棚下的暗屋不大,八名黑鹰躲在里面显得有点拥挤,更难忍受的是气味,屋子里充满着屎尿的臭味。黑鹰已经在这里整整躲了大半个月,每天靠老瞿头送两次吃的,顺便把装满的屎尿桶提出去倒掉。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早就被央骑兵或者骁骑师揪出来了。老瞿头这间离柳下镇还有段距离的偏僻茅屋半个月内都有骑兵三次上门搜查过了。这些日子他们每天就靠清水和馒头填饱肚子,掌翼人不许老瞿头买肉。“你一个孤老头买那么多肉不合适,会被人盯上,何况你也不该有钱买肉。”
掌翼人自从躲进暗屋后很少说话,其他黑鹰也很沉闷。北望集之战对于中庭和东滨来说是惨败,其实在他们黑鹰看来,何尝不是呢?钟世杰没抓到,折了老六和十三两人,掌翼甚至连自己的剑都丢在了那里。招募的佣兵死伤过半,最后撤退时在掌翼的同意下作鸟兽散。酝酿已久的最大规模的一次行动,开始时意气风发,结束时灰头土脸,然后还躲在牛棚下的暗屋里,忍受着臭气,每天以馒头清水度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