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的算晚,却不算迟,大殿里除了皇室一行人,今日一同来的都到了,此时正眼也不眨地看着她。欢斯夜眼不见自然心不烦,可旁边的小宫娥却是受不住,饶是阿符也垂了头,低声提醒道:“公主。”
俄顷,欢斯夜神色已复如常,抬脚慢慢往前走去,殿中人此刻也都纷纷行礼道:“参见公主。”
“不必多礼。”欢斯夜道,由阿符扶引着往坐席上去。
一管翠绿色水袖里伸出了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悄悄地放在了欢斯夜的脚前,而欢斯夜不偏不倚,一脚踩了上去。
“啊!”绿衣女子发出一声惨叫,娇柔入骨,抬头睁着一双秋水盈盈地眸子万般委屈道:“公主踩到人家的手了。”
欢斯夜纹丝不动,依然踩着,道:“本公主走的好好的,脚底下竟能生出一只手来,怎么,你是觉得本公主是个瞎子,好欺负么?”一双眼睛循声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淡漠如水的声音里藏着让人不由俯首的气势。
那女子对上欢斯夜的眸子,只一瞬,便陡然移开,垂头簌簌啜泣,想举袖来挡,可右手依旧被踩着,只得举起左手来,姿势颇为怪异,而欢斯夜丝毫没有要松脚的打算。
正当此时,女子身旁一位稍显稳重的妇人跪行两步上前道:“小女年幼无知,被公主天姿威仪所慑,一时不察冲撞了公主,还望公主大人大量,饶过她这一回。”
“若有毒蛇想咬你不成,反被你捉住了,你与我说,你会如何,”欢斯夜回眸浅笑,“你可会饶了这毒物?”
”这……”妇人一时答不上来。
半晌无声,欢斯夜终于轻轻挪开了脚,边走边道:“若是照本公主的性子,定是不会饶过那毒物的,可有的日子啊,还真是不适合见血腥的。”
殿中人心中皆是一惊,这玉衡公主,不是个能拿捏的,这位绿衣女子乃当朝皇后生父左大臣之二女明葵,皇后的亲妹妹!可公主方才可是直指明葵居心不良,陷害公主,藐视天威,其罪当诛!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惊诧之中,察度皇洪亮的声音响起。
“回皇上,不过众人今日得见玉衡公主,有些兴奋罢了。”之前一直未出声的初祈神官此时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原来如此,”察度皇看了一眼坐在席上的欢斯夜,道:“众位爱卿,这就是我大留浴海而生的玉衡公主,受命于天,佑我家国既寿且昌。”
殿中众人纷纷跪下:“大留永世不衰!”
“开宴吧!”察度皇道。
管弦奏,歌舞起,一派清泰祥和的九重天瑶池之景。
欢斯夜却有些坐如针毡,只觉有些浓重的鱼味和着舞姬身上的脂粉衣香冲入鼻孔,搅得胃里一片翻腾。她看不到,她面前的案几上,摆满了一盘盘贝类和一盘盘晶莹剔透的鱼脍,片片薄如蝉翼。
阿符许是为了弥补下午的过失,格外殷勤,捧了盘蚬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欢斯夜两手之间,道:“公主尝尝,这蚬子是今日刚捞上来的,可新鲜了。”
欢斯夜以手掩鼻:“把它拿走!”
“公主……”阿符诧异之中带着犹豫道,似乎不明白为何公主会不喜欢如此鲜美之物。
欢斯夜见她如此磨蹭,心中噌噌冒火,正要开口,鼻间突然传来一阵翠竹的清香,不适忽然间去了大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道:“你退下吧,公主我来照看。”
正是初祈神官。
“是。”阿符马上轻声退了下去。
欢斯夜闻声皱起了眉头,不满道:“你的话她倒是听的爽快。”
初祈似没听到的样子,道:“你已有三月身孕,如今正是不适的时候,且大留处处有鱼虾贝类,你吃了这个会好些。”
他话音刚落,欢斯夜只觉手心一凉,轻轻一握,是一个瓷瓶。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几粒药丸,有麻痹嗅觉之效用。”
“可会有,其他影响?”
“不会,你放心。”
欢斯夜悄悄服了一丸,果真如初祈所说,闻不到任何气味了。
她本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还是叫人发觉了,不过发觉的那人是他,她倒也不意外,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你被金翅鸟捡回的那一日。”初祈饮了口清茶,淡淡道。
欢斯夜微讶,只听得初祈继续道:“那日金翅鸟先回了我的三昧殿,接着才去了它自己的栖处。”
她此刻倒是释然了,果然,一切都是他在背后一手推就:“你为何要帮我。”欢斯夜问道,袖中双手轻轻转动手中瓷瓶。
“我想帮你,便帮了。”初祈哄三岁稚童一般,轻飘飘丢下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