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丰化在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醒了,滚动的车轮震的他浑身都疼,尤其左臂疼的格外灼热。
他勉强撑起身子,映入眼帘一张熟悉的面孔。
“师父?”
“醒了,”铁舟大师睁开假寐的眼:“你昏迷了十多日了。”
“徒儿谢过师父。”他拱起手欲作揖。
“哎,”铁舟大师伸手拦住:“行了行了,好好躺着吧。”
“师父……怎么会在此?”
铁舟大师瞪了他一眼,道:“还不是因为你将我的马骑走了,我追着过来,顺道捡回你一条命。”
倪丰化眸光一沉,道:“京中局势如何?”
“我不晓得,”铁舟大师扫了一眼他紧握的拳头:“反正坐在龙椅上的人,还姓倪丰。”
“我们去哪?”他问道:“师父可是要带我回梅里山?”
“当然不是,”他道:“我小小的梅里山,可容不下多少人。”
“后头还有两辆马车,”在倪丰化不解的目光里,铁舟大师幽幽道:“我将高尚书和韦谨风等人,也一起带出来了。”
倪丰化还未来得及诧异,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滚滚而来。
“糟糕,”铁舟大师轻喝道:“他们追来了。”
铁舟大师陡然跃出马车,锋利的长剑脱鞘而出,化作一道刺目的银光,卷叶裂风,无声而又凛冽地刺向围攻上前的禁军,一剑封喉。
锃——锃——锃——锃,一连串密集的抽刀声连绵响起,上百把把利剑带着一往无回的气势与决心,伴着禁军视死如归的呐喊,一刀一刀向身前那抹如梭如电的灰影斩去。
突然之间,自第三辆马车内跃出个人来,只见他两鬓飘雪,身躯微偻,双目扫来却令人胆寒。
大步往前一迈,一掌夺下眼前禁军手中之剑,剑在他手中低沉嗡鸣,然眨眼不及间,已咆哮如风雷。
十多年前那个浴血沙场的韦谨风,回来了!
“公主,您不能下去!公主!”
“你放开我!他们杀了我的长音,我好好的长音,才刚披上嫁衣……”她嚯地挥开李嬷嬷的手:“我要去找他们报仇!走开!”
“母亲!”韦长轩拉住几近疯癫的敏文长公主:“我去,我为妹妹报仇。”
“长轩……!”她一把将他揽在怀里:“母亲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又怎么舍,得让你冒险。”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重重推开韦长轩,将他身侧的剑拔出,从马车内跳了出去。
“母亲!”
一身布衣荣华不在的敏文长公主还未将剑提起一寸高,便被迎面而来的禁军抹了脖子。
“敏文!”染了一身血气的韦谨风几步跑来,唰唰斩了周围一圈,扶住她向马车而去。
“韦谨风,”她吐着血沫,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要为……长音,报仇,一定……要……”
“不要说话。”他朝马车喊道:“长轩!”
“韦谨……风,”她看着他,眼神留恋又带着一丝解脱的快意:“以后你我……不必再……煎熬了。”
“母亲!”韦长轩自父亲手里接过她,伸手按住她被血染红的脖子:“母亲!”
“长轩……”她伸手摸上他青涩却已显轮廓的脸:“你长的像……你父亲。”
头偏过,手落下,眼,闭上,气绝心止,可颈上鲜红却那么生机勃勃。
“母——亲!”
及冠少年,失妹丧母,也许是漫长人生中,第一道劫。
“回马车里去!”
父亲怒意中带着关心的声音将他从悲伤中唤出,看着不远处那道挥剑的身影,他心中渐渐坚定。
“你们先走!”铁舟大师对韦谨风道:“我能应付。”
韦谨风也不推却,道:“大师小心!”
三辆马车再次奔腾,扬起一地灰尘与枯叶。
“追!”
禁军不再与铁舟大师再做纠缠,即刻跨马追上去。
铁舟大师嗤嗤一笑,自袖袍里掏出几个圆球,丢石头一般,嗖嗖往禁军队伍中部、左翼、右翼各扔了两颗,一边扔一边飞快倒退,接着如天女散花一般,袖口一甩,小圆球如风卷残花,骨碌碌落下地一片,随着前头那几颗大的一般,砰砰砰炸起黄焰与白烟。
“也不想想端云阁是谁的,今日,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看着身后一片烟雾狼藉,满意一笑,转身疾速追向前头马车。
五日后,欢斯夜看见眼前一行蓬头垢面流民模样的人,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尤其是这其中有一人颤抖着声音,眼中还带着薄泪,对她道:“欢儿,爹终于……又见到你了。”
她听了,莫名倍觉心酸,几近无声张了张嘴:“爹……”
韦谨风看了她有些空白的双眼,忽叹一声,道:“你不记得往事,也好。”
“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铁舟大师难得地着急:“我二徒弟还要治伤呢!”
欢斯夜这才注意到铁舟大师身后,只见一名女子,正打量着她,目光毫不避讳,却也坦荡磊落,她肩上扶着一名男子,虽发髻散乱微微遮了脸,她依稀辩认出正是前些日子在姚州石印楼那个拉她走的人,是她师弟?
“铁舟,”一直未说话的悬明大师适时开口,目光看向高颖肩上的倪丰化:“你不该将他带到这儿,不说世人知道了怎么看,他醒来知道了,可会愿意?”
“管世人做什么,”他微微偏了头,看了昏迷的倪丰化一眼,道:“至于他自己,形势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