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成了家,她对阿杨的关心是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听见他在后院弹琴,脸上泛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神色心里就一阵惭愧,阿杨对一切太过淡然了。身上的无眠不知何时毒发,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辈子,她从没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害怕。若是他哭闹哀怨一些还好,偏偏看着豁然又旷达。他太听话,让她和母亲没有一点办法。学士府的嫡子无人登门求亲又怎么样,大不了她和母亲养他一辈子。可是再怎么弥补,她们都再也走不到他心里了。
因为太亲,她和母亲都打不开他的心锁。
那么,眼前的这个女子,行吗?
良久,两人无话。裴柔站着,李云棠就陪她站着。
“殿下对阿杨有多少心意?”
李云棠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微笑,抬手扯下腰间的羊脂玉佩,放到裴柔手里,
“姐姐可识得这是何物?”
裴柔将玉佩拿在手中,惊讶地看着李云棠,“殿下当真?”
“当真。”
“确定?”
“确定。”
看着李云棠坚定地眼神,把玉佩收进怀里。“这个我暂时收下了。不过具体如何还是要看阿杨的心意。”亲王佩都给得毫不犹豫,看来殿下是真的喜欢阿杨。
“这个自然。”
跨出府衙前,裴柔对着李云棠深深一礼,“明日的殷勤,殿下就免了吧,小臣实在惶恐。”
看着裴柔远去的背影,李云棠笑容渐开。
裴杨,裴杨。
当夜。
先去问候母亲,又招来管家细问了一番,裴柔转身进了裴杨的院子。
隔着窗户看到他正对着架上的瑶琴发呆,书桌上放着一幅还未完成的山水图,轻轻敲了两下窗棂。
裴杨回过神来,笑着看向裴柔,安静地唤了声“阿姐”。
热切地倒了杯水,见姐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进来,开口问道:“阿姐有心事?”
嫌屋里冷,裴柔笑着关上窗户,在裴杨身边坐下。
“明日是你的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明日就是生辰了,阿姐今天才问,岂不显得太没诚意?”
用扇柄轻点了裴杨的脑袋,裴柔无奈道:“你呀,好心送你礼物,倒来取笑阿姐。”
“只要是阿姐送的,我都喜欢。”裴杨巧笑,礼物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把玩着木盒,望着他身后一面墙的典籍书画,裴柔念叨着,“明日阿杨就十七了啊。”
“是啊,所以阿姐要好好准备礼物才行,明年阿杨就成年了,等到了明年,阿姐的礼物还要再好一些。”昏黄的灯光下,裴杨的脸上满是喜悦。
最看不得他装作开心的样子,裴柔转过头换了副口吻,故作神秘地开口:“说到礼物,今日阿姐倒是从别处得到了一份礼物,是送你的。阿杨不妨来猜一猜,是谁送的。”把古朴的雕花木盒放在桌上,裴柔挑眉看向裴杨。
仔细观察着木盒,不知怎的竟蹦出李云棠的脸,又本能的压下。裴杨将木盒放回桌上,“莫不是阿姐自己选了礼物,怕我不喜欢借了他人的名头?”
裴柔摇头,“不是,好好猜一猜。”
“姐夫?”
“不对。”
“母亲?”
“不对,再猜。”
“猜不出来。”裴杨干脆放弃,“阿姐既然知道,告诉我不就好了。”
“我若说是个女子,阿杨可猜得出?”
裴杨的身子一顿。女子?能找上阿姐的又对他上心的,也就李云棠或李云梓了。若是李云梓,礼物的盒子会表现得比礼物还华贵吧,这样不起眼的,八成是那个人了。
抿着唇,裴杨不再说话。
裴柔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的神色,心里了然。起身走到桌前看着那幅未完的画,见勾笔用墨皆不是他往常的水准,左下角的凉亭中,隐隐约约一个人影,不禁微叹。
看来心中烦扰的不止李云棠一个啊。
又说了两句闲话,裴柔就回去了。
裴杨看着桌上的木盒,纠结着要不要打开。灯烛的火苗开始上窜,裴杨吹熄了蜡烛走回了卧房。雕花的木盒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依旧保持裴柔走时的样子。
“我喜欢你。”
“青儿……”
“私下叫也不行吗?”
“里面是一位漂亮的哥哥,”
“我是真的喜欢你!”
……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裴杨还在苦苦酝酿着睡意,躺在床上翻来又覆去,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人认真的双眼,那人耐心哄着孩童的样子,那人当街痛斥时的凛然神采。
掀开被子心烦地坐起来,满怀怨念地走回书房。
小心地点上蜡烛,摩梭着盒上圆滑的弧度和规则的棱角,打开铜扣,慢慢地掀起盒盖,一张折叠起来的牛皮静静地躺在盒中。
移过烛台,展开牛皮纸就着灯火细细看着,越往下看越兴奋。
出乎意料的,夜半的裴府竟响起了琴声。只是这琴声与往日极不相同,时断时续,十分不熟练的样子。
又一次跑来蹲墙角的李云棠久久听不到动静,此时琴音划空传来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悦耳极了。偏耳听完后,哼着小曲满意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