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瑶揶揄地抬头看了自家兄长一眼,回头正色道:“我那儿应该还有些药,回头拿出来给他灌下。你也放心,他是断然不甘心这样去的。”
“咱们这样的人,只要那口气挺着,就能够支撑下来。”
葛瑶的话严格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安慰。然而却实打实的发自肺腑,倒比起来格外的有说服力。
就连葛铮那挂了一脸的忧色听完后似乎都褪了些许,他犹疑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又不大好出口。葛瑶也没开口去催他,两人一起在黑夜中沉默着,半晌葛铮才低声道:
“阿瑶,这一仗打完你就回京城吧。”
葛瑶:“……话说完,你这是什么个意思?”
“大巫应该是重伤吧,那个老头子可不容易死。”葛铮仰起头,也不知道眼睛里盛着怎样的情绪:“我看这一次再拖上一会儿就又要和谈了,之后你回京城陪着云赋吧,他这些年也不容易。”
葛瑶轻轻笑了笑,差不多懂了葛铮的意思:“你那边已经料理干净了,所以之后你就到这儿守着,顺带陪着他?”
葛铮点了点头,似是有些微妙的不好意思。
葛瑶沉吟了一会儿:“这边你现在压得住吗?这几年怕也不会多太平。”
“我和他都在这儿,自然是压得住的。阿瑶,当年是非你不可,然而现在我守着确实是可以的。”
葛瑶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随手缠着自己的一绺头发道:“那他呢,你知道他又是怎么想的吗,人家愿不愿意呆在这儿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葛铮轻微地犹豫了下,然后展颜道:“他清醒的时候大概是不愿的,然而八成又放不下这块地儿。我驻守在这儿,不愁缠不住他。”
“再者你回京城也好,我这次急急忙忙拉你回北疆,大祭师怕也是不高兴得很。回去收收心,把朝廷那档子窝囊事整治一下,等大巫伤好了北疆还是要闹腾的。”
葛瑶:“……”
果真岁月是把杀猪刀,她的兄长当年是何等一身正气的人。然而十年过去,眼错不见倒也学会了调侃促狭,死缠烂打……呃,咬定青山不放松。
默默在心头替还昏睡着的和宁鞠了一把同情泪,葛瑶到底还是上前一步,真心实意地拍了拍葛铮的肩膀。
他们这帮子人折腾到如今,虽依旧是胡虏未除,山河破碎,但却好歹都能从这混沌一片的黑暗中,感受到一点点光明。
这点光明是那样的脆弱,但足以给他们指明方向,给他们以继续向前跋涉的勇气与希望。
而他们一路奋战,半生拼搏。只愿能在最后打破这漫漫长夜,终能够见到拂晓的天光,看涛声云灭,柔缓的金色终于镀满神州大地。
亦是……三生有幸。
……
果不其然,这一次蛮族虽是摆出了要将他们一气拿下的阵仗,最后却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和宁那一次不要命的反扑虽然到底没能带走大巫的性命,但却成功的让那个老头子不得不在床上躺上两个月。而同时身为主帅与精神领袖的大巫重伤,几乎瞬间就打乱了蛮族的计划。
更何况这一次的刺杀动静闹得极大,消息不仅没被压下去还愈传愈出格。而正在蛮族士气动摇之时,来自京城的精锐与沿途的援军陆续补上翼城阵亡将士的空缺,将这一块重新守得滴水不漏。。
蛮族没那个能耐去攻破这个时候的翼城,大梁也没有足够的兵力财力来进行反扑。
这一次双方俱是损失不小,然而到了最后,却又只能选择各退一步,暂且再保上个三两年的太平。
而在草草签订完谁都明白做不得数的条约后,驻守北疆十几年的玟天姬葛瑶回京,换上了她的兄长胤天君葛铮在这广袤的草原上守望。
有人不解,有人怀疑,然而葛瑶只是笑了笑,甚至都没有去解释。
她明白如今的自己已经能在京城立稳足跟,放心自己的兄长能将北疆诸城牢牢把守,于是她选择回去,好让那个人不再孤单。
——接下来的战斗,我陪着你。
在与蛮族签订条约之时,一封由北疆发往京城的信如是写着。
接到信的是一个白袍柔软的人,他轻轻微笑着,回信说:
“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