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在北疆吃了十几年沙子的战士,虽则平常看起来也是花一般的尊贵美丽,辨不出与公侯贵女的区别。然而那却委实不是招惹得起的。
彦初帝被她噎了一下,然而终归不愿意示弱,只是在鼻子里冷冷哼了声。
葛瑶站起身,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微臣斗胆,冒犯了皇上,还请陛下恕罪。”
“然而陛下久居深宫,怕是没见过什么叫路有冻死骨,没见过什么叫……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那样的惨状,看了便会记上一辈子。”
彦初帝微微有些动容,似是想要说什么,然而葛瑶并没有给他张嘴的机会。
她眼瞳中闪着不可知的光芒,接着说了下去:“微臣知晓陛下在担心什么,也明白这个时候微臣说什么都是无益,陛下只会相信自己愿意信的。”
“颜天姬自小便陪着陛下,有些话,陛下或是不愿意相信她,然而她说的却都是真的。”
“陛下年纪不大,没见过那年正阳关的惨状……大梁朝禁不起十几年前那样大的损耗了。”
……
大约一个时辰后,葛瑶走出内殿,甩下正发着怔的彦初帝,撩起长袍的衣摆就坐上马车。
阿醉坐在车里等着她,见她上来后笑道:“怎么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你再不回来我都打算先走了。”
葛瑶瞄了一眼,简直懒得理她,疲惫的靠在马车里头厚厚的软垫上,闭目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就在阿醉差不多都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葛瑶蓦地开了口,问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醉愣了一下,然乎含糊不清地笑道:“什么时候?啧,阿瑶这话姐姐可听不懂。”
“别装蒜,”葛瑶仍旧闭着眼睛,话里头却委实不客气,听得出来满肚子的没好气:“大姐,我可不信你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阿醉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方才开了口,说话的意思倒是淡淡的:“早的很,那小崽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有的没的,现在也不大听得进我说的话。”
“原先还没什么,耍点小脾气罢了,我也对付的过来,”阿醉皱了皱眉:“最近这个月可实在闹腾得很。”
葛瑶静静听着,顿了一下接着问:“是有谁和他接触了吗?跟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阿醉:“没有,你认为我会犯这种错误?咱们也禁不起再闹一次,我自是把该做的都做过了。”
说到这儿,阿醉颇为糟心地叹了口气:“你说,这养孩子怎么就这么多事呢?”
葛瑶默不作声了一会儿,把头给搁在了阿醉肩膀上:“没办法的事。大姐,这以后,我怕是还要多往宫里跑几次,劝劝皇上。”
“这几年等休整好了,迟早要打一场。到时候咱们到前线,这后面……唉,也禁不起折腾。”
她们两个靠在了一起,各自思索着那一脑门子的烦心事,直到马车粼粼,终于在白塔门前停了下来。
阿醉先一步下来,看了似乎还是忧心忡忡的葛瑶一眼:“那孩子终归是我养大的,我清楚他是怎么回事。虽是现在有些犟着,大事上也不会糊涂的。”
“你也别太操心这些,本就不是适合去想那些的人,这种事情有我呢,大姐做事你还不放心?”
葛瑶跟着她下了马车,听到这话微微顿住脚步,然而在短暂的发愣后她急忙抬脚跟上,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是的,她忘了自己已不是在北疆,天塌了她都要咬着牙顶上。
她终于不再需要再事无巨细,把所有的繁杂都在心里头咀嚼上几遍,只唯恐自己疏忽了犯下大错。
如今她在自己的兄弟姐妹身边,有着倚靠,足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