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太担心,只管把话掏出来。”
在婉荷被第三捅水泼醒的时候,阿醉终于没忍住拦了一下:“不要留口了吗?在这样下去,这姑娘怕是活不成了。”
云赋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眼睛深处结满了冰碴子。深不见底的幽暗:“不用,她留着便是隐患,怕传信给了她的同伙。”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感觉口腔里有些微的血腥气,说话声音都是沙哑含糊着的,带着一种隐秘的脆弱。
阿醉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这本来是我的事,你又插什么手?你本来就不喜欢这些,又强迫自己干什么?”
云赋转眼看了她一眼,旋即又飞快挪走视线:“迟早要习惯的,难不成打仗的时候我审个细作还要把你喊过来?”
“你啊,”阿醉只感觉自己要被气得笑了,人生头一回觉得大祭师需要自个儿清醒清醒:“你今天又是怎么了?这人总归是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你寻常也是懂这个道理的,今天抽哪门子风呢?”
云赋静静站在原地没有作声,整个人看上去浑似一副优美的雕像。半晌后,他似乎想要开口,却被狱卒们的大呼小叫给打断了。
“大祭师,”那名狱卒恭谨地弯下腰:“那个女人说她能交代,只不过只和您说。”
云赋瞳孔紧缩,旋即大步向前,宽松的袍袖在空气中划出一圈优美的弧度。阿醉也跟了过去,微微摆手示意狱卒们都退下,转瞬间牢房里就只剩下了寥寥三人。
白塔的狱卒们动手基本上少见血,故此婉荷现在看起来虽是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却委实没有弄得血肉模糊。然而她那一张美丽的脸似乎都疼的扭曲了,身子神经质地颤动着,看上去也是生不如死的模样。
云赋走到她面前弯下腰,语气说不出的轻飘又漠然:“怎么,愿意交代了吗?”
婉荷死死盯着他,平时婉约多情的大眼睛里现在直愣愣地喷着要烧起来的愤怒,她撕下了自己那副摘星楼花魁的假面皮,终于露出了底下的真容。
“云大祭师竟然亲自来审我,这真是我的荣幸……”婉荷撕心裂肺地咳了几下,嗓子哑到不能听,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诡谲出来:“不是听说自从你亲眼看见你师傅怎么死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亲自上过战场审过犯人吗?”
云赋的脸上殊无血色,雪白得跟墙角有的一拼,然而他竟然不疾不徐地笑了一下,语气中还甚至有着文质彬彬的味道:“总归是有第一次的,婉荷姑娘,你还是早点交代吧。”
婉荷凄厉地笑了一声,那声音简直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说不出的愤恨绝望:“如果我不说,你们就准备把我折磨到死?”
“你不会死的,只会生不如死,”阿醉瞅见云赋紧锁的眉头,怕这位出了什么毛病,赶忙自个儿接过话来,笑吟吟道:“放心,我们有的是法子吊着你的命。”
“说出那个人吧,好歹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半个时辰后,云赋和阿醉一起从牢房里出来,狱卒连忙跟上去,问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云赋的脸色难看到了一种境地,然而说起话来仍是慢条斯理的:“那个女人赶快处理掉,这件事瞒起来,别传了出去。”
这世上有一种人是天生就让其余的人服从的,云赋显然是这其中的佼佼者。狱卒没敢多说话就急忙退了下去,只有阿醉与云赋同行。
直到他们两个终于穿过了乌黑的甬道回到地面,阿醉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相信她说的吗?”
“信,为什么不信?”云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才轻声答话:“不过这个女人也不过是喽啰而已,她又能知晓多少真正隐瞒在内里的事呢?”
阿醉稍稍犹豫了一下后,终于忍不住又开了口:“你倒是怎么了?倒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云赋很长时间都没有做声,阳光透过阴暗的地牢在他脸上投下一个刀削般的轮廓。就在阿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身侧终于想起了梦呓般低沉的声音。
“白塔里面有奸细,而且可能是……”说到这儿的时候,云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难以启齿般把那个名字模糊了过去:“阿瑶和你应该早就有个谱了吧。”
阿醉半晌没敢搭话,生怕哪一句又刺激了眼前这个人,只得从胸腔里低低“嗯”了一声。
“你们不应该瞒我的,这种事情我迟早要面对,正如审问我也不能再逃避下来了,”云赋回头朝她挤出了个笑容:“我是白塔的大祭师,没有那个权利去闭目塞听,装着一切都好……”
话刚说完,他似乎绊到了什么,猛地一个踉跄,然后在阿醉还没来得及扶他一把的时候迅速直起身,挺直腰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