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临行前的晚上,葛瑶在云赋的房门前磨蹭了好一会儿,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巴成一片。
她摆出了不要面皮,把房门坐穿的决心,锲而不舍地等待云赋回来——云赋晚上本来正在和白塔随行的那一堆不省心的祭司们交代事宜,不到半夜估摸着也回不了房间。
葛瑶琢磨了一阵,觉得等得时间越长越能说明自己的诚意,于是不顾侍卫们欲哭无泪的眼神,在大祭师的房门前坐成了木桩,充分体现了白塔祭司一不要脸而不怕丢人的良好传统。
于是到深更半夜,云赋当真疲惫地踏月归来的时候,结结实实给这位惊着了,倒也亏得他见多识广,稍稍顿一下就笑了起来:“阿瑶,你快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葛瑶没精打采地抬起头,随意摆了摆手,那姿势一如既往地剽悍:“赶路?唉,就礼部老头那样子,赶路就当休息吧,真把他那个老骨头颠散了架我可担不起责任。”
她在门口瞌睡打到一半,眼前还没完全清醒,难得的显出一点迷糊的状态。她迷糊的时候身为女强盗的本性暴露无遗,然而不是有句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么,云赋这个时候竟感觉胸腔微妙地抽动了下。
他不由自主嘴角就轻微地弯了起来,本来那一点肚子里压着的微不足道的怒气也差不多给碎了尸。他半弯下腰,顺手摸了摸葛瑶披散下来的青丝,发现手感竟是异常的顺滑柔软,浑不似它们的主人。
云赋一面随手给葛瑶顺毛,一面准备把这位拉起来交给侍卫。葛瑶本来睡得也就不大熟,这么一拉扯瞬间就清醒了,她在环顾四周估量敌情后,果断选择了赖在门口不走。
——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才逮到一个能和云赋解释清楚的机会,为此还苦肉计半夜不睡觉,这要是还能轻易放弃回房那还是她葛瑶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至于面子……啧,她在云赋面前也从来没有过那东西。
云赋:“……”阿瑶,有的时候我也确实很好奇……你这个德行是怎么在北疆过这么多年的?
……
半个时辰后,云赋和葛瑶一起坐在房间里,两个人半晌都没有说话,直到云赋实在感觉有些微妙,开口道:“阿瑶……”
然而好死不死,葛瑶同时也开了金口,略微不自然地喊了一声:“云哥哥……”
她老人家大约是琢磨着赔礼道歉,节操这玩意儿也不知道给忘到了哪个角落里,硬生生把十几年前用来折腾云赋的称呼给从脑子里搬出来。
话说完她自己先无比嫌恶的缩了缩头,云赋也给悚了一下,脸上浮现了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心情不自觉地舒畅起来。他站起身点亮宫灯,站在烛火明黄色的影子中朝葛瑶欠了欠身:“阿瑶,我清楚你这次在想什么,你没有做错,我也没必要去生气。”
“我当时只不过觉得……有些不自在罢了,”云赋坦然道:“那天本来我是想要和你单独在一起,然后那件事……我想到了些不愉快的,一时可能有些失态,你不用放心上的。”
葛瑶顿了下,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玉镯,半晌后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抬起头:“不是这个,是……我们也有好长时间没有好好聊聊了,我回京后就一直想找你。”
她话说得极其坦荡直率,开门见山就亮明了意图,之后又颇有些微妙地干咳一声,烦躁地摆了摆手:“你也知道我的意思……这种事情,你不能总让我主动开口吧?”
云赋在明灭昏黄的光晕下凝视着她明艳又锐利的美貌,目光专注然而嘴角紧抿,很长时间以后葛瑶终于有些支撑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当年是我的错,”她破罐子破摔地接着说了下去,手指神经质地撕扯着绣工精美的床幔:“云赋,我们还能……如果最后我们能赢……”
葛瑶略略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竟然破天荒地感觉到一阵委屈出来。想她多年征战,又几时能作小伏低来着?若不是……若不是实在于心有愧,又怎会如此?
她说到一半,只感觉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情绪凶猛地冲了上来,十几年的孤独寂寞,边疆的苍凉无奈,战场的血腥冰冷与苦苦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情争先恐后都萦绕在她身边,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在刚刚出去的时候,她只有十六岁。而如今十年过去,她认为自己无坚不摧,实际上却只不过把自己埋进了坚硬的王八壳里,内里仍是脆弱又柔软。
葛瑶仓皇地站起身想逃开——她不习惯表露出自己的脆弱,然而紧接着她就被摁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似乎鼻尖还能闻到轻微的檀木冷香,清寂却偏偏叫她无比安心。
云赋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把她整个人严严实实抱在怀里,长长叹出一口气后感觉满腔的怜惜都涌到了胸口,咽不下也吐不出来,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维持这个姿势不知多长时间,直到葛瑶完全平静了下来,重新恢复成了那个全副武装的玟天姬,活蹦乱跳又铜筋铁骨,没心没肺到好像永远都不会受伤。
鉴于刚刚丢脸丢到了祖宗那儿,葛瑶颇有些尴尬地站起身。云赋了解这祖宗的德行,扶额看了她一眼,语调平和地开始赶人:“快点回去睡吧,这次你也是有的忙。”
他淡定的好像葛瑶半夜找他只是商讨公务,这等态度坚定了葛瑶装傻的决心,答应一声后就准备干脆利落的走人,横竖也算是达成了跟云赋和解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