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赋看了彦初帝的脸色一眼,倒也没有继续打机锋,端起瓷盏微微抿了一口。葛瑶倒是接过话头来:“臣自然是不敢妄自说陛下什么的,陛下天资聪慧,想必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葛瑶这话其实颇为冒犯逾越,但她今天攒了一肚子的没好气,这个时候也确实懒得再憋下去,索性破罐子破摔。彦初帝的想法自然明确,不过是想要让京中权贵与白塔两相牵制,他则置身其外,好不费心还省力的坐收渔翁之利,下头人不牵扯到他身上,彦初帝便算是得利了。
帝王心术,寻常如此。葛瑶自然也不是看不透这些。毕竟任是哪一个帝王,只要是稍有头脑,那便明白朝堂不能一家独大,各方互相牵制才是正常。然而此次彦初帝却是触犯了底线。
彦初帝垂目,良久淡淡道:“朕知道自己错在何处,自然也不会抵死不认。大祭师忠心为国,玟天姬心系万民,是朕狭隘。”
本来白塔便是在李柯的恳求下同意出手相助,所求不过是一个良心得过与为后来的事铺路,说到底是自己吃力不讨好,只是想帮眼下没什么得力手下的彦初帝一个忙。那既然定位已定,李柯本来便是彦初帝的代言人,自然象征着皇权,而十日前云赋前往皇宫,则代表着白塔愿意在某种程度上支持,并同时付出了实质性的帮助与努力。
既然如此,那便注定了在这一次的……交易中,彦初帝为请求的一方,本便该处于弱势,甚至应该在强势一方白塔的主导下行动。白塔再大梁朝本就地位特殊,从来便不受君臣之道的控制,那么更遑论因为忠诚而听从彦初帝,为皇室背黑锅。
那么今天京中权贵发难,彦初帝既然本是拜托白塔,那即便不愿意出来与权贵正面对抗,那至少也应该有个态度。否则岂非有鸟尽弓藏的嫌疑?
云赋轻声叹了口气,道:“是我们逾越了……但,陛下,我们也支撑不起了,二十年前,白塔差一点便没有喘过气来。这些年,阿瑶在北疆驻守也不容易,便是大姐在京城,不都差点送了命?”
葛瑶久战沙场,脾气较硬,但归根到底并不能真正代表白塔的态度。事实上,云赋今天陪同葛瑶前来上朝,就是因为早已预料到了彦初帝的态度。
而白塔可以容忍自己为皇室付出不少代价,可以自愿为黎民百姓驰骋疆场,马革裹尸,可以站明立场,筹集粮食以抗灾荒。但白塔绝对不能够再经历一次君主一味猜疑,只顾制衡以巩固皇权,而不知信任。
“蛮族尚且还在一侧虎视眈眈,大巫还活着,”云赋声音向来不大,但一字一句俱是清晰,满堂能闻:“陛下,臣妄言一句,但如今当务之急是整肃军队,安抚百姓,以备北疆之战。”
李柯在心里为自己上了柱香,终于逮到机会转移了话题:“大祭师这话……蛮族如今还是不死心呐……”
这话就是废话,一无态度二无重点,不过李柯精明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多说多错。再者现在这个场合,虽然他年纪最大满脸褶子,但却实实在在是满场最没地位的一个,压根就没什么插嘴的余地。
但李柯定位明确,他的作用就是在夹缝里试图减少双方的摩擦。就算是豁出老脸不要也要把气氛给努力的……也罢,能够亲亲热热那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不要双方头上的怨念都能化出实质来。
刚刚那件事显然双方都不愉快,而李柯现在插嘴的目的,就是再生硬也要把那个话头儿给过滤掉,一伙人改为同仇敌忾,先把火力对准自己绝对的敌人。
在场的几个人虽然年纪不大,但都是多年在权利倾轧中过来的,自然也明白李老尚书的意思。
葛瑶看了云赋一眼,云赋此时坐在一旁,似乎已经不准备说话。葛瑶知道这之后便是由自己与彦初帝沟通,便接过话头,也领了李柯的情,从善如流道:“蛮族如今看似安静,其实定然暗藏祸心。大巫没多少年好活了,臣在北疆和那老头子死磕了那些年,总算也是有点了解他的。”
“那是个疯的,就算拼着自己死也要在我们身上咬块肉下来,断断是不会知难而退的。如今这么安静,臣并不认为是因为他心灰意冷,已经不想再对我大梁出手了。”
彦初帝皱眉:“玟天姬驻守北疆,自然是知根知底的。那如今,到底又是有什么不对呢?”
若是没有不对,仅凭猜测,葛瑶是不会在御前平白无故提起这个的。
“臣几乎可以肯定,京中有蛮族密探,”葛瑶拧眉道:“在臣当时还未离开京城出使时,便从与大祭师在外遇刺。当时臣以为只是白塔内部不够排查严格,以致如此,便没有禀告陛下,以免徒惹是非。”
“但这几日,臣在京中多见诡谲之事,而白塔内部已加排查监管,也曾经见到了……那个密探往外传信,”葛瑶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如有万钧:“陛下,这京中的探子,从来便不少。身居高位,足以影响朝局的,也不在少数。臣甚至猜测,此次的饥荒,都是因为有蛮族的探子在其中挑衅,以削弱我大梁国力。”
“当今非常之时,万事皆需谨慎小心,一步也不能走错,否则便恐再无机会。”
这话,是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敢忽略的。
与蛮族带来的腥风血雨,百年恐慌相比,什么朝廷的派系之别都得靠后。
李柯抽了口气,震惊道:“玟天姬此言……白塔已经有明确目标了?”
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