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不分昼夜,葛瑶终于看到了巍峨壮阔的苑州城墙。她不由自主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所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真是矫情的很啊,葛瑶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这一点都不符合她那什么。但到底还是放慢了速度,一步步向城墙挪去,十足十的磨蹭。
但再磨蹭那点距离也容不得多长时间,半叹了口气,葛瑶慢腾腾摸出准备好的通关文牒,递给了守门军士。饶是她多年没回京,也看得出今天城门看守得格外森严,这个架势,怕是连白塔都混了几个祭司在这儿看着。
葛瑶磨了磨牙,把自己今天戴的老头面皮往脸上一贴。她正准备将自己的行李给军士翻个底朝天的时候,一辆马车辚辚而来,素白如玉的手探出张白塔玉牒,女子说不出妩媚的声音笑吟吟道:“放她走,这是我们的人。”
……
半个时辰后,颜天姬一手轻轻擦过艳丽的红唇,笑得极为慵懒迷人。她以一种颇能另人遐想的姿势压在葛瑶身上,那双宛若艺术品的手牢牢掐着她的下巴,力道重的不容挣脱,正摸索着把那张糟老头的面皮往上撕,此时正轻佻的一个媚眼飞了出去:“唉,阿瑶给姐姐看看脸,姐姐这些年可是想你的紧啊……嗯,我家阿瑶眉眼真是好,那些个花魁小子没哪个比得上你。”
葛瑶泪流满面:我就说我不该回京城!这特么的什么运气才能直接撞到这女魔头怀里啊!
女魔头芳名阿醉,封号颜天姬。在白塔称雄多年,年纪轻轻就以王霸之气压制住一众青年,作威作福之日实在长久。这一辈的祭司无不屈服与其淫威之下。故尊为大姐,顶礼膜拜。
所以说,最悲惨的不是你被调戏得体无完肤,而是你被从头到脚轻薄一遍后还要山呼万岁,大姐威武,一统山河!
里面虽是闹腾得很,马车却也跑的飞快,没多大工夫就停在了白塔门口。颜天姬左手拎着她那华美非常的裙子,右手提着葛瑶,往马车下动作迅猛地一跳。倒也真难为她,饶是带着葛瑶那样大的累赘,也硬给跳出了弱柳扶风,姿态万方的感觉。
葛瑶刚一下马车,就叹为观止地观摩了下她大姐的风采。然后她疾步后退,迅速拉出安全距离。继而原地鼓掌以表达她对大姐的景仰之情,谄媚之情溢于言表。
马车夫此时也勒住马缰,将绳子一扔,大步朝她们走了过来。他披着一件墨色大氅,五官深刻俊朗,挺拔得如苍松。看见葛瑶那缩头鹌鹑的熊样,他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但到底却是笑得温暖包容,走过来一把拥住葛瑶:
“阿瑶,你终于回来了。”
胤天君葛铮,他是葛瑶一母同胞,真的不能再真的哥哥。太始九年,胤天君被派往南方镇守。这些年来,他们也是天涯海北,各无音讯。
——但他们却都是彼此唯一在世的亲人,打断骨头也连着筋。
葛瑶被兄长整个揽在怀里,半晌才仰起头轻轻笑了起来,脸上毫无阴霾。就仿佛这些年的苦痛孤独,举目无亲从未出现过,他们都还是白塔上策马扬鞭,意气风发的少年。她抬起手,回抱住葛铮:“嗯,哥哥,我们都回来了。”
葛瑶的目光越过她兄长的肩膀,远远地投向了屹立着的白塔。白塔严格来说包括的重叠起伏的山峦宫殿,占地广,雕工也都颇为细致,有的甚至堪称巧夺神功。但真正的中心又只是那一座毫无雕饰又高耸入云的塔。现在这个时候,日光给塔身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晕,温暖又缱绻。
这是他们的家,承载了他们所有的欢笑与苦痛。他们的悲欢离合,都在这块神圣的地方酝酿又上演。一切的一切,似乎在他们第一次懵懂踏入这儿的时候都已注定。
这是他们最忠诚的信仰。他们献出一切来守护它,心甘情愿,无怨无悔,至死方休。
鉴于包括大祭师在内的另三位祭司此时正偷偷摸摸呆在京中各地,带着一众人马监视处理以做清洗之前最后的收尾工作。颜天姬便大发慈悲地把葛瑶丢回去休息,只是交代她晚上过去一趟,以解释清楚现下诡异错综的局势,好让葛瑶心里有个底,也算方便行事。
葛瑶独自住在玉明宫,这是她自小住的地方,一砖一瓦都熟悉的很。如今隔上这些年,家什物件依旧,甚至连她幼时当弹子玩的东珠都整整齐齐地码在了桌上,仿佛那些逝去的岁月从未变幻过一般,倒让她生出了一种诡异的荒谬感。
她胡乱地把自己拾辍了下,顺手拉开衣柜,想把自己的随身衣物放进去。她自己这次走得匆忙,身上缺了不少必备的物品。现在检索一下,也好收拾。
但几乎是打开衣柜的同时,她觉得自己的心犹如被针扎了一下,狠狠的疼。
映入眼帘的是挂满衣柜的衣服,各式各样,色泽缤繁。有看得出是最好绣娘刺出的颜色,也有小康人家最普通的样式。这些衣服显见的是随着年头慢慢购置的,最前面的虽是没人穿过,但已是在岁月的洗涤下褪掉了原先的明亮,掺杂出了几丝陈旧来。
当这些衣服排列在一起,就仿佛真有一个女子住在这屋子里,缓慢的随着年头添置衣物。葛瑶浑浑噩噩地拿起一件绯红长裙比试了一下,能看出尺码有一点小。这该是……她当年的尺寸。
而真正一直在为她添置着衣服的那个人,又该是以怎样的悲伤与思念,幻想着她能穿上这些裙袍。又将她都忘了的尺码,一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