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手头的人,怕是不一定抽得出,恐怕还要麻烦白塔抽几个人帮帮朕,”彦初帝道:“今天大祭师不在,玟天姬能做这个主吗?”
葛瑶挑了挑眉。
这个问题太刁钻了,若是她承认自己做得了主,那便势必要派遣白塔的侍卫与死士,而葛瑶理智上并不倾向于再掺和太多,好赖避嫌;而倘若她非说自己做不了主,那她在京城的名望便成问题,十分不利于她地位的稳固,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也会被动摇。
然而她几乎是在瞬间,便咬着牙做出了决定。
正如云赋所说,既然已经决定要卖彦初帝这个人情,那就索性好人做到底,省得日后烦心。而今天这个场合,既然需要,那她也就奉陪到底,把京中权贵狠狠往下踩一脚。
也罢,她自己倒也不反对这么做。
葛瑶笑道:“自然是可行的,只是陛下也明白,我们再怎么也得避嫌,到时候还请陛下也派几个可信的,好赖能多放心一点。”
彦初帝颔首示意。葛瑶继续道:“三司会审,臣觉得倒是尽快为好,郑鲁这桩案子牵扯太多,还是尽快解决为是。至于沈国舅……”
她似乎有些犹疑,彦初帝瞄了她一眼,道:“玟天姬有话尽管直说。”
葛瑶眼梢轻轻弯了起来,吐出来的却是真正的诛心之语:“沈国舅为公,是真正的功勋世家,为私,沈皇后是陛下元后。陛下,如果徐大人所言为实,那么沈国舅的罪过……”
葛瑶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臣觉得,毕竟沈国舅身份不同,陛下最好还是把国舅单独隔离出来妥当。可能是要冒犯沈国舅了,毕竟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倘若陛下在此事上不能毫无偏私,那未免也会惹人非议。”
朝臣一阵骚动,又归于寂静。
葛瑶这话,几乎就是以沈濂已经如此做为前提了!
一个面白士当即走了出来,直接跪下进谏道:“陛下,沈国舅身为皇亲国戚,这么做,岂非是太过急促荒唐?没有凭据便如此,岂不是太过寒凉?”
葛瑶低头,只是笑道:“臣也只是提提自己的想法罢了,采不采纳,那是陛下的事。”
“更何况,臣以为,今天更要紧的是把郑鲁单独关押,沈国舅的事还可以先行靠后,不是吗?”
彦初帝看了她一眼。他到底不过才是个未至二十的少年,这时候眼光锐利,但多少是有些微妙紧张的,片刻后道:“自然,郑鲁昨天便被下押天牢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会审,玟天姬,此外也麻烦询问一下大祭师,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他前来旁听。”
葛瑶手不自觉的在案几上敲了一下,沉吟道:“大祭师的事情我无法做主,但陛下所言,大祭师自当遵从。”
她姿态摆的极低。
“至于沈爱卿……”彦初帝抬头,眸色乌沉沉的:“朕很失望。”
沈濂这时候终于得到机会,扑了出来,脸色几乎是青的:“陛下——!没有任何证据,仅凭徐大人一个人的掌控,陛下就要相信吗?就要因此而订我的罪?”
他这时候差不多已经失去了理智,狂乱的指着徐大人道:“陛下,臣今天才算是知道,什么叫会咬人的狗不叫了。难道仅是因为一句没有任何根据的话,就要因此打压我们吗?”
而徐大人还端端正正跪在大殿中央,仿佛没有感受到后背上许多已经投过来的杀人目光,只是仍旧垂着眼,看上去似乎还是那个循规蹈矩,虽然出身世家,但却一向胆小到懦弱,什么都不掺和,貌似只会和稀泥的老好人模样。
他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血色,但确实还是镇定理智的。
沈濂看了垂目的葛瑶与坐在上首的彦初帝一眼,心中凉了半截,在一时不知所起的冲动下,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恍惚间听到的话——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听到的那句话了,但此时此刻,那个人略带沙哑的蛊惑声音却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
那个人说的是什么——似乎是,如果他在大朝会上触柱自证清白,那么迫于压力,无论是白塔还是彦初帝,都必须要暂时的低头,因为他们这个时候,并没有向整个世家权贵的圈子都宣战的准备?
而如果那么做,他就能保全自己?沈濂清楚,自己禁受不住详查,如果真的是隔离审查,那他也就完了。
沈濂平素是个胆小的人,但此时此刻,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驱使下,咬着牙道:“陛下倘若不信臣,臣便自证清白!”
言毕,闭着眼,一狠心便朝着中央大柱撞了过去。
葛瑶猛地抬眼,眼角闪过一丝厉色,竟是直接站起,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袍,朝着沈濂扔了过去。
赤色的袍子在风中招展开鲜艳的弧度,划过一道几乎完美的抛物线,再准确的一把裹住沈濂,把他裹挟着砸在了地上!而葛瑶本人,则厉声喝道:“侍卫呢?沈濂殿前失仪,先行拿下!”
宫中禁军本不该由她管,但这个时候,葛瑶的光华不容人忤逆。
彦初帝长长的叹息一声,道:“朕最后喊一声岳父吧……沈卿,你不孝不慈,不忠不顺,朕心里清楚,但终究想着皇后,有些不落忍。”
“沈卿,你当真以为,你做的事情,朕一点都不清楚?”
“——拿下吧。关押天牢,不得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