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房门口,云赋终于忍不住拉了葛瑶一把。
他们携手进去,所有人在这个时候都定定看着他们,似乎是想要找到一点安心。
“陛下,”云赋抢先开了口,声音里有点哑:“我也接到信了。但是阿瑶还没有看……”
彦初帝站起身,把信递给葛瑶。葛瑶接过,一目十行的扫了过去。
她在刹那间不受控制的摇晃了一下,脸上褪尽了血色,几乎站立不稳。云赋扶了她一把,然而她仍旧不敢置信的盯着纸面。
“陛下,”云赋长长叹了口气,脸色少有的惨淡:“冒犯了,我扶阿瑶过去坐下吧。”
而葛瑶在这时候,几乎是没有着力的被云赋半扶半抱过去,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那几行墨迹在眼前反复浮动。她无力地闭上眼,但太阳穴上的一根青筋已经不受控制的鼓了起来,让她脑海一片空白。
蛮族的大妃,白塔昔日的宁天姬浅柔毒杀了蛮族几十名巫师,同时带着她的独子,一人趁夜奔赴北疆,大梁朝军队的驻扎地。
浅柔当年曾经作为白塔的大祭师培养,少时也是文武皆精,一手方天画戟几乎是无人能敌。但她自从和亲蛮族,便如一个美丽苍白的影子一般,作为柔弱的大妃活了十几年,还生下了大君唯一的子嗣。
没有人能想到,她会突然发难。
她在夜晚将自己的整个住所一把火烧了,趁乱抱着孩子独自冲了出去,并提前一个月给蛮族的巫师下了软筋散,走之前将他们毒杀。她一个女子,更何况十几年来武学荒疏,本来不能冲得那么远。但她以自己的亲生儿子为质,不顾一切的往外冲。
蛮族大君阿查武只有一妻一子,下不去手。大巫本来正在歇息,被兵荒马乱的手下们叫醒,当即派兵追杀,不顾一切。大君在阻挠的过程中被大巫直接控制了起来,而浅柔则直直冲到了蛮族与大梁的交界地。
大巫本来是准备将浅柔生擒,太子带回去的。到了那个地步,却已是心知事情紧急,于是当场射杀浅柔与……只有五岁的太子。
乱箭齐发,没有人救得了浅柔的命。葛铮目眦尽裂,却也只能将浅柔的尸体归葬罢了。
一缕幽魂,最终……得归故土。
那个少时舒朗开阔,青年不得已为国和亲,看似柔弱苍白,实则比谁都坚强的女子,终于走了。她临终前似是郁郁,但最后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生命的最后燃起了万丈华光,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葛瑶闭上眼睛,只感觉心里一阵空茫。云赋站在她身前,一只手牢牢地按在她的肩膀上,自己却也是心底抽痛。
不知过了多久,彦初帝开口:“宁天姬……也是为国捐躯,想必是早有心意。”
云赋低哑地咳了两声,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悲凉:“宁姊大约是早有死志了……她这样,虽然自己是死无全尸,但却挑拨了大君与大巫的关系,太子身殒,大君无后,蛮族内部的矛盾会激化。但现在,既然她是被射杀当场的,那这一仗,蛮族也逃避不了。”
“是,”李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但是现在,我们的赢面大得多……宁天姬大义,老臣实在……佩服。”
谁都明白,蛮族与大梁朝在这些日子免不了要打一仗。浅柔这一次的所作所为,是将战争的先机把握在了大梁的手里,同时先一步引起了蛮族内部的自相残杀,这也是她作为白塔的宁天姬,所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
葛瑶想起了很久以前,她的师傅荆天姬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蛮族当初要求和亲,只是为了削白塔锐气,毕竟这是奇耻大辱。但哪一个天姬从来便没有要求,当时,是白塔主动派出了身为继承人,论理而言最应该保护的宁天姬浅柔。
因为,纵然颜天姬阿醉与玟天姬葛瑶,她们也是将大梁江山放在自己的性命之上。然而,只有浅柔,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处于多困窘的地步,她都会把自己对大梁的忠诚放在第一位。
便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却也……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葛瑶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那陛下,与诸位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嘶哑,里面却含着抹不去的杀意,在这夏日的夜晚,一点一滴渗漏了出来。
到底是纵横边疆十几年的将军,虽则平日里已经是平和,但到了这个地步,仍旧是骄狂恣傲。
彦初帝站起身,他是在场最年轻的,但此时说话,一字一句,俱是分明,掷地有声:“蛮族抢我故土,毁我山河,伤我百姓,此仇……必报!”
沈老爷子一把年纪,在这个时候却也忍不住开口:“老臣在朝几十年,眼睁睁看着蛮族吞了我大梁不知多少河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岂能退却。”
“好,”葛瑶抬头,目光竟然像豹子,带着抹煞不掉的凶狠气息:“和宁与葛铮在北疆,他们能挡得住蛮族,但却断断无法再点燃烽火,再趋兵北征!”
“臣请领兵北征,调兵入北疆,为我大梁……报仇雪耻!”
上百年的血海深仇,数不清的人命纠缠,师长亲人的惨死……终有一报!
葛瑶感觉这个时候,云赋放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紧,但她没有再说任何话。
这是她身为白塔玟天姬,与生俱来的责任。
烽烟已起,则臣愿立马横刀,马革裹尸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