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早晨理事毕,顾维驹送太夫人回南山院时,她想了想还是同顾维驹说:“这两日得了空,你不妨约着沈三太太去栖霞寺拜一拜,栖霞寺的观音,是最灵验的。”
顾维驹虽然不知道太夫人为什么忽然让她去拜佛,又想起第一次去栖霞寺时,就提过拜观音的事。不过她经历了穿越,对神佛之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想着多拜一拜总不会错的,因此忙应了。
摆过午饭,顾维驹连午歇都没歇,安排好了院子里的事,就去了沈府。因为怕有意外,她留了琥珀在院子里坐镇,而是带了珍珠和玛瑙。又备了四色礼品、八样点心、时鲜果子等,分送与沈府众人。
到了沈府,在西角门外就有小轿相候,及至内仪门,杨五娘又带着青鹤、朱鸾亲自相迎。顾维驹一掀轿帘,就看见杨五娘立在不远处,穿一袭玫瑰红暗花灵仙祝寿圆领罗袍,缀着云霞练鹊纹补子,柳黄地织金折枝莲纹宽襕罗裙,大红遍地金高底鞋。头戴金梁冠,满插珠翠,耳边胡珠环子,系伽南木镶金带,金玎珰七事,打扮得格外不俗。身边的青鹤朱鸾也是白绫衫子,粉红绫裙,一个穿青色比甲,一个穿红色比甲,头上碎插着金头花簪和草虫簪子,通身富贵人家丫鬟的气象。
一见顾维驹,杨五娘言笑如常:“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反而是顾维驹觉得有些愧对杨五娘,上前来就拉了她的手:“五娘,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实是有些事想同你讲。”
“别着急,”杨五娘笑吟吟地,“此处非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同你去见过我们太夫人再说。”
顾维驹一听见太夫人不免有些头疼,这位老夫人身份既高,门户之见又重,每次见她,从未给过顾维驹好脸色。不过头疼归头疼,来到人家地头,这尊大佛是一定要拜一拜的。
沈太夫人住在沈府北边的椿萱堂,正面五间上房,一进东次间,北面墙上挂着一幅椿萱花鸟图,左右一幅对联:天上人间齐焕彩,椿庭萱舍共遐龄。太夫人端坐在下面塌上,塌上是深青岁寒三友织银绸的坐褥靠背引枕,两侧靠墙摆着两条炕几,左边几上放着一套官窑青釉冰裂纹炉瓶三事,香气袅袅;右边几上放着几本书和两卷图轴,书册半掩。塌下摆着紫檀雕花的脚踏,两侧雁翅排开放两对紫檀描金嵌螺钿珐琅面绣墩。
顾维驹向沈太夫人行了礼,沈太夫人神情淡淡的,轻轻颔首算是还礼。顾维驹见太夫人在家穿得都十分正式:墨绿色妆花孔雀牡丹云肩通袖交领衫,真紫色万寿暗花纹平金彩绣五福捧寿六幅马面裙,戴着银丝(狄)髻,戴一副群仙祝寿头面,挂一对拇指盖大小的祖母绿耳坠子。如此装扮,想是知道自己要过府,特意为之。
再反观自己府里的太夫人,自孀居后,除求神拜佛外,几不出门,更是鲜少盛装打扮。如今为了爱姐儿,还发了大愿,日日茹素。想一想都觉得她十分可怜。顾维驹惟愿霍阆风长命百岁,千万别走在她前面,否则那样的日子,只怕她一天都过不下去。
见礼后,顾维驹就在东首绣墩与杨五娘对坐,与沈太夫人闲话家常。虽然态度十分冷淡,连茶也不曾上一杯,可太夫人却细细地问了皓哥儿的事,从近日里吃什么、做什么、用什么,到课业学到哪里,可能跟得上,身体是否还好……一一问过。听顾维驹样样说得清清楚楚,显然对皓哥儿照顾十分精心,并未凡事假手于人,又听说皓哥儿如今日日同霍阆风学习家传拳法,身子骨强健起来,往年苦夏不肯吃饭的毛病亦好许多,太夫人这才露出一分满意和几许笑容。
“霍太太对皓哥儿倒是精心。”太夫人点点头。
顾维驹听得明白,沈太夫人这是把对她的称呼从“顾大娘”换成“霍太太”了,虽然仍旧客气疏远得紧,但到底是有所改善。
“这本是我应当应份的,”顾维驹浅笑着答道,“况且皓哥儿聪明伶俐,至孝至诚,确实惹人怜爱。”
“皓哥儿是个好孩子,同他母亲一样,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太夫人的语气有几分伤感,显然对孙氏充满感情。
“母亲何出此言,”杨五娘赶忙打岔,“皓哥儿可是有福的,要长命百岁的。”
“是是是,”沈太夫人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咱们皓哥儿是会康康健健,快长快大的。”
“您这般喜欢皓哥儿,他定不会辜负您这一番怜爱的。”顾维驹道。
“下次霍太太再来,也将皓哥儿一同带来。不止是我,就是元哥儿、棠姐儿,也是十分想念弟弟的。”沈太夫人整场对话里,这句语气最为温和,必是真的挂念皓哥儿。
“是,维驹定依太夫人所言,常带他来探望您。”
叙完家常,杨五娘就同顾维驹告辞了,去往沈钺和杨五娘住的清碧堂。沈府不同霍府,除了老太爷和太夫人、沈钺和杨五娘之外,还住着沈钺孀居的长嫂,以及庶出的二哥一家,因此居住起来不免逼仄些。清碧堂也没有西岭院那么大,正房只得三间,屋前亦无抱局倒是相差无几。
沈钺五娘住正房,皓哥儿和棠姐儿住东西厢房。此时两个孩子也不在,说是他们外公想念,接去耍玩。顾维驹觉得应是杨五娘为方便讲话,将两个孩子支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