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皓哥儿接了姐姐的东西,果然想法子,避开了朱嬷嬷的耳目,透过身边的丫头,转了几道手,再由北枝苑里洒扫的小丫头子,送进了周氏屋里。
其实本不用这样麻烦,大姐儿给周氏送东西,从不隐瞒顾维驹,次次都是禀明之后,堂堂正正就送去了。这次做了花茶,也只是因为担心顾维驹还在气头上,家中事情又多,所以打算过一阵子再送去。
却没想到一包花茶炸出了皓哥儿的心思。那日下堂后,从后园回儿微微笑着告诉大姐儿,事情已经办妥了,并未惊动顾维驹时,大姐儿真不知道是该作何感想。
随着对皓哥儿的仔细观察,大姐儿也发现,原先小霸王似的皓哥儿,正在逐步改变,不仅腾出时间来教荒姐儿习字、背三字经,还常常带着萦姐儿去后园里摘花扑蝶。要知道从前,皓哥儿可是万般嫌弃这两个的。
顾维驹一心以为是他读书知理的缘故,几次三番在霍阆风面前了、夸赞,霍阆风一高兴,不仅送了顾见一块虢州澄泥砚,又给了皓哥儿一支湖州兔毫笔。
大姐儿却知道,这未必只是顾见的功劳,皓哥儿心中自然有他的想法。可惜姐弟二人初初交心,皓哥儿亦不肯凡事对她言明。不过始终皓哥儿未曾做什么不好的事,大姐儿便也就静观其变。
倒是周氏,因着大姐儿几次三番送了东西去,她心思愈加不安分。她知道大姐儿是霍府长女,顾维驹对她投鼠忌器,再加之她深信自己与霍阆风轻易非同一般,全怨顾维驹从中作梗,才让老爷对她起了误会。因此一直在寻机会,非得亲身在霍阆风跟前诉说一番委屈不可。只可惜霍阆风自进了镇抚司衙门,日日早出晚归不说,便是旬休都不曾休,暂时没让她找到机会。
很快便到了五月中旬,霍阆风的前任上司、五城兵马司北城指挥使李大人之妻的生辰到了,这也将是顾维驹第一次正式出席大梁的社交场合。在此之前太夫人已让杨嬷嬷来,与她说了许多规矩,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切还须她自己随机应变。不过好消息是沈钺同杨五娘也会去,这样她还不至于孤立无援。
这天起了个大早,天还未亮就开始梳妆打扮,大梁富庶,上下皆好奢华之风,男子都时常争奇斗艳,搞得那些老学究动辄撰文骂些“服妖”“靡剩”之类的话。女子就更别提了,曾一度因出门赴宴时头上饰品繁多,不易插戴,而专门生出了“插戴婆” 这样的职业。
乃至赴宴一次要穿三四套衣裳 ,出门着常服 ,宴席着通袖袍等,余暇时又要换便服,若是骑射还要换骑装,每套衣裳均要以不同首饰相配,繁复无比。曾穿戴过一次的衣裳首饰,下次赴宴再不能穿戴,否则便要贻笑大方。那家境次一等的人家,每每赴宴,只得赊借,金陵倒是由此生出了许多租借衣裳首饰的店铺。
若非五年前天下大旱,数州颗粒无收,多有易子相食的悲惨恐怖之事,陛下亲自祭天乞雨,又下了罪己诏,中宫皇后起,内命妇们纷纷带头律己,这奢侈靡费的风气才渐渐压了下去。
如今赴宴无需换数套衣衫首饰,但穿着打扮依然讲究。早起净面擦身,梳头上妆是必须的,衣衫首饰都是头几天就开始挑了又挑的。顾维驹左挑右捡都不满意,最后霍阆风看不过眼,让云想衣的掌事娘子、刘十一娘带了当季新裳的图册来,干脆给她买了新的。
时下也不作兴穿戴簇新去做客,这样显得爆发相。因此顾维驹一套正经穿的衣裳,和一套备用的衣裳,都趁着在家时穿上身了一两次。到赴宴前一天,琥珀又带着紫瑛熨烫妥帖,仔仔细细都用香熏过一遍,才挂好待第二日穿戴。
首饰倒是家中现成的,霍阆风送给顾维驹的嫁妆里,有好几副在琼珍银楼定制的奢华头面。正因太过奢华,平日里倒无佩戴的机会,赴宴时插戴正好。
待装扮得宜,顾维驹还请了杨嬷嬷来掌眼,琥珀几个,终究年轻了些,不曾经过事。虽则一切都是备好的了,但顾维驹情知时人先敬衣裳后敬人,但凡有一点不妥,她势必会在霍阆风的社交圈落下一个不好的名声。
不过今日这一身,即使杨嬷嬷也挑不出毛病来了:翡翠色圈金折枝莲纹云肩通袖膝襕妆花罗袍,水红百褶撒花罗裙,桃红遍地金白绫高底鞋。胸前坠领,腰间银带,七事玲珑,佩环叮当。头上更是珠环翠绕,鎏金(狄)髻,一副十四件的金镶白玉卧莲观音嵌南珠头面,耳挂着金摺丝嵌五珠梅花环子。
妆成可谓雅态窈窕,芳姿可嘉,云颜似玉,艳质娇娆。一时间不但霍阆风看住了,连杨嬷嬷也连声赞好,大姐儿瞧着继母,心想若有一日她也能活成这样,才不算老天爷白给她一世呢。荒姐儿和萦姐儿年纪尚小,但也都拍手笑称太太好看。只有皓哥儿,面上带着笑,口中附和着姊妹们,心中却苦涩无比,原本站在这里、打扮辉煌的那个,应该是他的娘亲才对。
因这次去不明情形,顾维驹便和霍阆风商量了,不带孩子们去。两人出了门,乘上马车,一路往白虎区的中心虚宿坊而去。虽然同住白虎区,但大梁的金陵占地阔大,位于坊最外围的斗宿坊和中心的虚宿坊之间,相距很远。乘马车也得半个时辰以上。
快到虚宿坊时,车马忽然多了起来,行路也慢下来。及至李府门口,早有下人等在东西角门,指挥道贺的客人停车下人、拴马泊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