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霍家大郎的新妇了?”沈太夫人像是才看见有顾维驹这么一号人似的,抬起眼皮,也不知道在问谁。大姐儿干脆被她老人家忽略了。
杨五娘歉意地朝顾维驹笑笑,似乎对自己婆婆这个性子也很无奈,然后说道:“是。霍家嫂嫂娘家姓顾,在家时排行居长。”
“嗯,”太夫人随意点点头,只道,“坐吧。”
杨五娘引着顾维驹朝下首东边首席坐了,大姐儿坐在次席,她自己坐在西边首席相对陪坐,沈家大小姐也下来与大姐儿对坐。太夫人便搂了皓哥儿和沈家哥儿在榻上说笑,就连皓哥儿的案几,都教丫鬟移了过去。
虽说杨五娘是个爽利性子,可她很顾维驹初次相见,也无话可说,只能说起面前的席面来:“大娘不如吃些龙蛇(pan),饮些桃花酒,应应节气。”
顾维驹便依言,都尝了些,捡着好听的话,夸了又夸,杨五娘便几番谢了。两人你来我往,倒说得几句。
只是帐子里一时挤满了沈霍两家的主子下人,就有些乱,杨五娘身边就有大丫鬟道:“众位妈妈姐姐不如去旁边帐子里坐,咱们府中得闲的,都在那边喝酒做耍呢。”顾维驹知道这些“得闲的”必是沈府中有头脸、跟了主子出来的,便让都人去了。
一时场面又冷下来,顾维驹只得无话找话地道:“初次相见,老爷又粗心大意,也未曾与我说,还不知令郎与令嫒如何称呼?”
杨五娘就看了看女儿,沈家大姐儿就笑吟吟起身回话:“回霍家婶婶,我是长女,名甘棠。弟弟行二,小我两岁,因是正月初一生的,祖父取名良辰,家里都叫元哥儿。我家就我们兄妹二人。还不知道婶婶身边这位妹妹是……”
沈府有姨娘,却没有庶出子女,看来沈夫人是个厉害的。顾维驹怕她们不喜欢大姐儿,略带担忧地看了大姐儿一眼。
大姐儿朝她笑笑,心里却不怕。沈太夫人不过是冷眼看她,沈家众人最差也不过和太夫人一样。比起前世被婆婆小姑羞辱、被丈夫打骂,这点冷淡算得了什么。因此也不慌不忙地道:“沈家姐姐好。说来也巧,我们兄妹与你们兄妹排行倒是一样,我在家也是居长,弟弟行二。我叫累之,弟弟皓兮。下头还有两个妹妹,年岁还小,今日没来。”
“母亲,”沈甘棠笑道,“既是我与霍家妹妹有缘,不如带她四周围走走,看看梨花可好。一直坐在这帐子里,闷也闷死了。”
“这样好,”杨五娘还未出声,就听上头沈太夫人道,“棠儿带着你弟弟妹妹们出去玩。只是身边断不可离了人,也不许跑到水边去。”
“也好,你们去了,我们也好说会儿话,”杨五娘道,“我叫杨妈妈陪着你们,你们须听她的话,不可顽皮。”
“八角茴香也跟着。”太夫人吩咐道,她身边两个俏丽的大丫鬟就应声而出。
出了帷帐,皓哥儿和元哥儿就嘻嘻哈哈跑开了,引得一大群丫鬟婆子跟在后头。沈甘棠和大姐儿都是静得下来的性子,斯斯文文跟在后天,一边赏风吹香雪,一边聊着天。
“刚刚累之说,你弟弟叫皓兮,”沈甘棠问道,“恕甘棠冒昧,你家男女可是分开排行?可是还有个哥哥?”
“我家虽是分开排行,”大姐儿想了想说道,“但家中并无兄长。”
“这就怪了,”沈甘棠奇道,“皎兮、皓兮、照兮,若我没记错,这当是出自《诗经·国风·月出》之中,可你家却没哥哥。”
“甘棠真是博学,”大姐儿道,“我们姐弟几人,名字都是取自《诗经》。不知甘棠可之‘累之’二字出处?”
沈甘棠见大姐儿有意引着她说别的,便从善如流地道:“向来是出自《樛木》中‘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之句?”
大姐儿便拍手笑道:“果然难不倒甘棠。”
沈甘棠也笑道:“那我也得考考你,可知‘甘棠’二字作何出处?”
大姐儿大方道:“这我却不知,还请甘棠见谅。皓哥儿体弱,至今未曾开蒙。我与另两个庶妹,自然也不曾进学。”
沈甘棠多少知事了,只她家中并无庶出子女,姨娘又都温驯,因此对庶女倒没什么偏见,见大姐儿刻意点明自己身份,也不在意,只道:“未知妹妹芳龄?”
大姐儿道:“七岁了。”
“那我比你大三岁,”沈甘棠皱眉,“只是我七岁时,已是读过一遍《诗经》了。”
“嗯,我也想进学呢,”大姐儿道,“太太已是答应了,听说家中正给我们找先生。只是太太说,女师难寻,还需费些功夫。”
沈甘棠见大姐儿穿着织金罗衫,带着珊瑚珠,拴着银熏球,手上套的是赤金镯子,听声响应是实心的,脖子上挂的长命锁一面刻着“锦绣”,另一面刻着“芳辰”二字,又听她提起嫡母语气亲昵,嫡母还带她出门见客,料想她在家中应是得宠的。顾家婶婶看起来也不像苛待庶女的人,便笑道:“顾婶婶说得是呢,想当初我家也是遍寻好先生而不得,因此母亲只得亲自给我开蒙。”
“那如今呢,姐姐还是跟着婶娘一道学吗?”大姐儿好奇地问。
“如今没有了,”沈甘棠道,“家父为弟弟寻了先生。先生去岁未能中举,想在金陵谋生,以期下科再考。我便和弟弟一起跟着先生读书。”
“这样真好。”大姐儿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