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朝两个媳妇子说:“好好将老太太送出去,让车马房送回危宿坊。你们跟着车,帮老太太把这些东西送到家。差事办得好了,回来找珍珠姐姐领赏。”
两个媳妇连连保证,定将差事办得漂亮,再不教太太和几位姐姐们操心。于是不管顾母有多少怨言,说了多少不中听的话,二人只管哄着、拖着、拉着,硬是将她送到了危宿坊家中,才回转来领赏。顾维驹也依言每人赏了个一钱银子的红封。
却说顾母回到家中,忙不迭先打开了那个包袱,见这包袱用的都是一块玉色团寿暗花绫,忍不住摩挲几下,一面暗道霍府奢侈,一面骂顾维驹小气没良心。再看包袱里的是一件石青色梅兰竹纹锦缎长袄,一件沉香色云蝠纹潞绸披风,两条官绿暗葫芦花六幅马面罗裙,一条是缠枝莲纹织银宽襕,一条是四季花卉樗蒲纹妆花宽襕。另有两方绛色绫龟背纹销金汗巾子。这原也不是一般人家穿用得起的了,但顾母想一想到顾维驹那一身织金妆花的衣裳,便又觉气不平起来。
这天晚上在饭桌上,顾母就把白日里去霍府的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顾维骃简直觉得听不下去,可顾母还继续得意地道:“没想到我看走眼了,你们那个姐夫家里,竟是极有钱的。你们只消等着,过两日我再去找你们大姐,定要教她拿出钱来,咱们娘仨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娘,您快别闹了,”顾维骃皱着眉,劝道,“大姐才嫁进去几天,你这样成日里去闹,让她在霍府太夫人、在姐夫跟前怎么做人?”
“做人?我管她怎么做人!自己亲娘、亲兄弟都不管,还做得什么人?”顾母蛮横地道。
“娘,若是姐姐在霍家不好了,或是跟姐夫过不下去了,您又有什么好?”顾维骃见动之以情无用,便晓之以利。
“过不下去更好!如今合离,女子都能带走自己嫁妆,当初霍家可是给了她不少好东西!全都带回来,咱们回长沙乡下,买几十亩地,再给你们兄弟取几房漂亮妻妾,岂不逍遥自在得很。”
顾母一开口,顾维骐就忙忙点头:“就是就是,这京城苦得很,我也待够了。若是大姐姐合离家来,定还要把珍珠带回来,娘,到时候你跟大姐姐说,让她把珍珠给我当个通房丫头。咱家可是把她养了那么大,白白便宜了咱们姐夫,想想就不划算。”
“傻儿子,你瞧她那日里来,打扮的妖妖条条,定是被你姐夫收用过了,”顾母连连摇头,“残花败柳要来干嘛?还叫她当个丫头,伺候咱们,就是天大的恩惠了。你若喜欢,拿了你大姐嫁妆,想买几个干净清白的女孩子不成?”
顾维骐想想也是:“那须得给我娶几房漂亮的,要像珍珠那样,皮子细白的。”
“好好好,我儿想要什么样的都行。”
“娘,大哥,”顾维骃生气道:“你们都胡说什么呢!大姐姐几时又要合离了?咱们又如何就要回长沙乡下了?珍珠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你们怎能在背后胡乱非议!”
“嗨,三弟你真是,”顾维骐觍颜笑道,“不过说几句过过嘴瘾,你着急上火地是干嘛?难不成是你自己看上珍珠了?”
“大哥,慎言,”顾维骃郑重地道,“姑娘家名节青白重逾性命,我辈亦当克己复礼,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更何况如今大姐姐正过得好,咱们不盼着她更好些,反而算计她的嫁妆,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嘿嘿,三弟,就你是正人,是君子,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脑子。还有啥能比黄澄澄的金子更实在?娘,您可别听三弟的,您还是得去大姐家,去管她要钱,去管姐夫要钱。您可是她亲妈,如今她富贵了,您也是老太太了,该享福了。就算她不带着嫁妆合离大归,也该养着咱们,叫咱们不用再去外头吃苦。”
“嗯嗯,我也不想去学木匠活计了,苦得很,师傅又凶,动辄打骂。娘,您去求求大姐姐,让她给咱们点银子,就算不当大地主,去长沙乡下买几亩地,也是好的。我力气大,能种地,到时候我管着田亩,您也能当老太太享福。”顾维骆也赞成。
“娘,万万不可,”顾维骃焦急不堪,“大姐能帮咱们的,已是尽力了,您看看这家中吃用,倶是大姐送来的。就算跟您吵嚷几句,她都还着人给您送了衣裳吃食。大姐和姐夫过得好了,定不会忘了咱们。”
“呸,”顾母骂道,“什么尽力,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带脑子,你去霍家时难道不曾见他家铺陈摆设,不曾见大囡如今穿戴打扮?那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给这点子东西就把你打发了?你眼孔这样小!我如今清清楚楚告诉你,咱们娘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且等着瞧!”
“娘,咱们的富贵日子,得靠咱们自己,哪能全指望着大姐婆家?再说大姐已是给我找了好先生,等我中了举做了官,也能让您过上好日子。”
顾母哂笑两声,指着顾维骃的脑门说道:“我看你真是读书读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