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白释言自己都愣住了。顾迩雅也是愣在了当场。
估摸着这二人之中,谁也没有料想到,谁也没有半分的心理准备,在白释言远赴草原、久别重逢之后,他们之间道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一句。
虽然艺苑不解顾迩雅为何日日到那城门楼上眺望,到了白释言终于真的归来这一日,她却偏偏不去了。但是白释言心里却是懂得的,所以在道出了这样一句惊人之语后,两个人都愣在了当场的当儿,白释言又走近了几步,凑到顾迩雅的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你不来迎我,我可要主动的来瞧你。别胡思乱想的,妄想躲开了我去。”
好香。顾迩雅只觉着鼻尖一股子亲切而熟悉的香味飘散开来,或许那味道闻在了其他人的鼻子里并不觉着香,但在顾迩雅这里,却是比世界上任何名贵的香料、清新的花果还要更为好闻一些,那是一种阳光的味道,是盛夏的午后最为和煦的、会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那一种,在那样的一种阳光里,艺苑她们新洗得的衫子、挂在院落里的被子会散发出一种独特温暖的气息,街边的猫儿会蜷成一团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就算有过路的人甚至是马车也懒得动弹半分,继续横躺在了道路的中央跟街头的霸王一样,在那样的一种阳光里,顾迩雅喜欢手里捧着随便甚么书卷坐在了窗前,眼神一会子落在书页上,一会子又被窗外叽喳鸣叫着的甚么不知名鸟儿所吸引,再当落回书页上读了两页之后,许是又被这样的阳光照得困倦了,那也不打紧,心里知道还有一个漫长的下午等待着自己,还有大把的时光足以让自己去挥霍,所以手也不用释卷,也无需更衣,就随性的趴在了窗下的桌上,整个人的身子软绵绵还是尽沐浴在那和暖的阳光之中,那温暖的感觉一丝不褪,伴着自己带着甜笑眠一个短的午觉,这样的一觉梦里,梦到的一定是街角那只黄色花纹顶可爱的猫儿,和与释言、释乐常去河堤之上那朵不知名的花儿吧。
白释言身上独有的一阵味道,落在了顾迩雅的鼻尖里,就是这样一种温暖的阳光的味道。熟悉的,亲切的,叫人在他的面前,好像全副身心都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在这样的香味里,顾迩雅只觉得耳畔一阵柔柔的风吹起,心里知道,那是白释言凑近之后的一阵鼻息,却像是午后暖阳里拂过的那一阵恰到好处的微风,叫人的整副身心更觉舒畅。这样的舒畅之中,顾迩雅听到白释言像悄悄话一样道出的那一句,忍不住“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不过这一次的一声笑,可不是像先前那一声一样在笑话白释言当了大王的人、却还是像个傻小子一样的紧张。这一声的娇笑里,藏了少女的狡黠、孩子气的顽皮和被抓包之后的羞涩和倔强,顾迩雅在心里想,到底还是甚么都瞒不过他呀。
顾迩雅为何不去迎白释言呢?
在明知白释言未曾归来的日子里,她每日里到了城门楼之上远眺,诚如艺苑所言,是为着与白释言的距离哪怕近上那么一小寸也好,是为了与白释言之间的联结不要断了半分。而到了白释言真正归来的这一日,顾迩雅却在心里想着,如若她当真在城门楼上等着迎他,岂不是跳过了一个问题——白释言也是如她一般,期待着相见么?
顾迩雅可是在同行臣子们定期发回的信函之中,获悉了白释言在草原偶遇朵拉一事。如若,道远日长,白释言的心意有了半分动摇该如何?如若,天性怯懦,白释言的心底又陷入了那钻入牛角尖般的纠结和犹豫该如何?
无论那一种情况,如果顾迩雅真随着那迎接的队伍、立于城门楼上等着迎白释言,当白释言瞧见顾迩雅的身影,无论如何,他仍是会对她怀着极温存的态度,那是白释言对待顾迩雅永远不会消失的温柔。但是在顾迩雅的心里,她却会想着,如若白释言不是发自本心的想要见到自己,那么自己的出现,哪怕甚么话也不说、甚么动作也不做,对白释言而言,也是扰乱他心的一种压力。
而顾迩雅,可是半分压力也不愿给了白释言。半分为难也不想他去面对。
这是顾迩雅的心里,对白释言最深的温柔。
更何况,自小到大,无论心里对白释言怀着怎样的相思,哪怕知道只要自己跨上了马、甚至连马也不用,行过了几条街道去,也就能见到白释言了。可倔强的顾迩雅,每一次都是定然不会这样做的,非得等到了白释言主动来找她,她才会让心底里储存已久的那个笑容绽开在了自己的脸上。这样做,倒不是要争个甚么输赢、比个甚么高下,而是顾迩雅始终觉着,唯有这样,才能证明了白释言的心里也存着和自己同样的相思,那么这样的相见,才有意义。
当白释言凑到顾迩雅的耳边,悄声的道出了那样一句话,顾迩雅终是像一个小女孩的顽皮心思被抓了个正着一样,“扑哧”一声笑出来了。那一笑之间,所有的疑虑或莫名的揣测,也都烟消云散了。顾迩雅这便知道,远赴草原之前,他是她一个人的白释言,从草原回来之后,这件事也并没有生变,没有半分的不同。又或者说,往后无论他去了哪里,无论他们之间离散了多久,这件事也是不会有半分改变的了。
只要他还在这世上存在一日,他便归她所有。一如当她在这世上存在一日,她所有的一切、哪怕是最为珍贵的生命,也都能如雨滴一般,融汇进他心底那一浩大的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