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甚么?”长公主回过头来,那花白的发丝被不知哪里吹进宫室来一阵狂风吹着,瞬时间飞舞了起来,遮挡住长公主那已显出了沧桑无比的面庞,让站在不远处的梨庭并看不清长公主听得这样的一句话后、脸上到底是甚么样的神色。
梨庭的心里又是一惊,不自觉的往后退去了一步——这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可是天意?到了今日,到了她已经手握无上的权力,到了她已编排好了一切的剧情,分明是有备而来、带了强有力的武器,准备狠狠的挫伤一把长公主的锐气。可即便如此,即便面前的长公主在自己的眼里,分明已经被那时间的利爪给击得溃不成军了,即便自己来之前是如何觉着胸有成竹、就好像之前单枪匹马的杀去安国,闯入了白释言和顾迩雅的大婚礼堂,以自己一个人小小的身躯,去对抗白释言和顾迩雅这紧密联合着的一对、去面对那满堂的宾客和在白释言操练下战力已成倍增强的安国成编队守在礼堂之中的军士们,那时候的梨庭,也是胸有成竹的,并且心中一丝恐惧与慌乱都没有,她有绝对的自信,她能够看透他们,能够看透她需要单枪匹马去面对的所有人,知道剧情一定会如她自己先前所设计的那样一般发展。然而梨庭却没有想到,在此刻去面对长公主这势单力薄、独自坐于铜镜之前的一人时,在面对这个分明已经在时间的洪流中逐渐丧失了美丽、骄傲和力量的苍老女人之时,逐渐成长了起来、正当盛年的自己,却还是会像中了甚么魔咒一般,只要是在她的面前,无论她变得多么虚弱、自己变得多么强大,却还是会被一瞬之间打回原形,仿佛无论怎么样,长公主都还是多年前那个大宁帝国朝阳一般艳光四射的女子,而自己只是一个单薄的、还没有长开还没有绽放出任何美丽的无助小女孩,在她的面前只配怯生生的反复在衫子上擦拭摩挲自己的小脏手。
为甚么?
为甚么直到了今日……自己在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却还是会生出这样的感觉?还是会有这恰巧不知从何而起的一阵风,在让自己看不清这个女人脸上的神情,以至于还是看不透这个女人的心?难道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看不透,让梨庭心里那样一堵自信的高墙生出了数道细微的裂缝来,那是恐惧。那种恐惧让梨庭不自觉的本能后退了一步,而就是这一步,让梨庭在心中狠狠的唾弃自己。更生出了许多的不解来。
罢了。本来在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自己就有太多的感觉、太多的事情,是无论怎么想,哪怕想到了头脑发痛的地步,也是想不清楚的。既然自己还是会怕,还是没有绝对的自信和把握,那么自己就更需要白释言了,自己就更需要把今天特来告知长公主的事情,给坚定的做到底了。
自己的双手早已沾满血腥,自己的周身早已承载了太多的恨意,不差白释言这一点。毕竟这样一条在权势旋涡中杀出的血路,一旦踏上开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除非一条路走到底,杀光所有人,唯剩下自己站在那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孤独、寒冷却能够享受着自己曾经以为想要获得的一切,却能够活着。如若在半途上停了下来,那就只能等着其他人的刀和剑,来杀掉自己。
待那样一阵风止息之后,长公主那花白的发丝纷纷回落于她的肩头。到了这个时候,长公主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了。从此梨庭再没有机会知道,在长公主初听得她要与白释言成婚的这一消息时,她那一向自信的面庞之上,到底有没有曾露出过那么哪怕一丝的慌乱呢?
神色恢复如常的长公主,那年轻时一贯带着的轻笑又重新爬上了她的面庞,纵然那面庞现在已经布满了沟壑纵横的深深皱纹,可不知为甚么,梨庭始终还是觉着,那样一张脸还是能够绽放出那旁人都不比拟的慑人艳光,哪怕是让精心打扮、盛装而来、年轻而光洁的脸庞之上没有一丝皱纹的梨庭去与长公主并肩、站在了她的身旁,好像她们是舞台之上仅有的二人,那么围观于舞台之下的人们,目光还是会锁定在了长公主的身上,仿佛无论如何,无论时光如何流逝、世事如何沧桑,唯有长公主才是唯一的女主角。
“我知道了。”长公主就是带着那样的笑容,淡然而轻声的对着梨庭回应道。好似梨庭只是来告知甚么由长公主安排她去做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就好像过去许多年间的每一次一样。没有甚么事能让长公主吃惊,没有甚么事能逃脱长公主的掌控。
然而……然而这件事情,分明会对长公主带来致命的打击啊!又哪里还是这个女人一力可以掌控的呢?梨庭的心里越来越不解了。她不得不开口对着长公主问道:“你就不想问为甚么吗?”
这话一出口,梨庭就后悔了——因为她瞬间意识到,长公主哪里还需要问为甚么,在权势旋涡的最中央遨游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被湮没,梨庭拼命要与白释言成婚一事的目的,在长公主的眼里早已是昭然若揭了啊。此时的长公主看着梨庭,想来还是和数年之前、梨庭还是个纯白懵懂的小孩子时一般,随便梨庭动一动嘴角,长公主也能像看着一张白纸一般,马上知道她到底是不高兴了呢,还是肚子饿了。
长公主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梨庭一门心思拼了命想要和白释言成婚,是因为对白释言有甚么特别的情分在,长公主了解梨庭的血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