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苑仔细的把顾迩雅扔在桌上的笔收好,试探问道:“离七夕的日子还早得很呢,也不赶在今夜里写出来的,可是?若是不满意,明日、后日,再试亦可行。”
“可是艺苑,怎么办呢。”顾迩雅仰头冲着艺苑,无奈一笑道:“想到这件事还没有办好,无论如何,我总是睡不着呀。”
第二天一早,上妆的时候,艺苑细心地将顾迩雅的粉上得略厚了些,总可以稍微遮一遮她眼下的两团乌青。
匆匆扒了两口养胃的南瓜小米粥,连下粥的小菜都没有顾得上夹一筷子,顾迩雅就匆匆出门了。
“那就这般说定了。”当顾迩雅站到白释言宫室外、还未踏入的时候,她便听得白释言的声音传来。
随后,是一个清脆的年轻女子笑道:“七夕之约,我可是赏了你极大的面子呢。”
这声音顾迩雅已经熟悉了,不消说,便是那活泼泼的异域女子。
邀约已定,白释言吹着口哨走了出来,看上去是心情极好的样子,恰巧与愣在门外的顾迩雅撞了个满怀。
顾迩雅勉强笑道:“七夕之约,这就是你平日想做而不曾敢做的事了?”
“你都听到了?”白释言一怔,随即又慌忙应承道:“正是了。”
就连顾迩雅自己,都不知与白释言寒暄了数句什么话。唯一剩下记忆的,便是好容易捱到白释言离开后,自己一把将那封始终藏在门后的信笺,撕了个粉碎。
“心悦君兮君不知。”这番赤诚直接的表露心迹,若真是被白释言得知了去,而他有心相约的却又是其他人,岂不是白白闹了大笑话去。
这件事一直压在顾迩雅的心头,直到七夕当夜还散不去,让她闷到没有办法畅快呼吸。
可巧的是,顾迩雅自己心里越难怪,便越能懂得了白释乐的心情——
若自己今夜当真没有现身,这世上岂不是又该有一人,体会了这连呼吸都困难的心境么?
“迩雅!”
顾迩雅这般想着,不知不觉间,就漫步到这云阶楼来。
看到顾迩雅身影的那一刻,白释乐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惊喜。
瓜果酒炙,花盏香炉,顾迩雅看着眼前的这般景象,便知道白释乐是很用了一番心思的。
正当顾迩雅在为难该对白释乐说些什么,也不知该称老天爷是不解人意还是善解风情——天空中竟就此落下一阵如注大雨来。
待到白释乐脱了外罩的衫子,护着顾迩雅急匆匆躲到楼里避雨,顾迩雅突然涌出一阵松了口气的心情。
白释乐为难道:“今夜赏不了牵牛织女星,也不能祈福,当真可惜了。”
顾迩雅笑着宽慰他道:“不妨事。往后有的是机会。”
只是和白释乐默默站着,看着这大雨珠子般洒落的时候,顾迩雅终究忍不住想,白释言和那异域女子相约,是去做了些甚么?会不会也被这阵大雨所打断呢?
湿淋淋回到自己闺房的时候,屋子里漆黑一片,没有烛火。
顾迩雅轻声嘟哝了一句:“艺苑这妮子,跑到哪里去顽闹了。”觉得累得很了,便自顾自更了衣,卧倒在床榻之上。
“呀!”仰躺下去的那一刹,顾迩雅惊呼出了声,猛然坐起来——
不知何时,她的床帐顶上,竟布满了一个个小而精致的纸灯笼。晾干的烤焙纸,染成了靛蓝的色泽,又细致描画了明黄的星点,待到灯笼里小小的特制烛火亮起,便当真如那皎皎的清浅银河一般。无论今夜是有何等的大雨,也不会再觉得遗憾了。
想起来了。
顾迩雅抱膝坐在床榻之上,嘴角忍不住的向上扬起。
那是在顾迩雅与白释言对弈的数日之前,二人本来是心想着溜出去找些新鲜的吃食,无意路过一灯笼铺子时,却发现那小小一盏,犹如星辰,煞是可爱。
顾迩雅赞到:“好巧的手艺。老板,这一盏需要多少银两?”
老板却骄傲的摆摆手道:“多少银两也不卖。这可是我们几代人传家的手艺,每年只待到七夕那一日,赠予那乞巧的头筹。”
看老板那坚定的架势,就是顾迩雅放下郡主的架子当街撒娇或是撒泼,也都是无用的了。
倒是白释言闲散的问了一句:“何种方式乞巧?”
老板得意一笑:“自是最传统的穿针乞巧了。”
之后的事情,也无需再去问询白释言了。他那木头脑袋,也只能想到,朵拉擅用软鞭,眼力和手上的功夫想必也定胜过了寻常人去。
只是,白释言是如何放下了骄傲去央求朵拉,如何在朵拉以五彩丝穿过九尾针、头筹“得巧”后像个孩子般兴奋的大叫,如何巴巴的把纸灯笼护在怀里、唯恐一路碰坏了一点去,这一切的一切,顾迩雅都不得而知了。
而白释言只需默默的站在窗外的雨里,知道顾迩雅在看到那纸灯笼营造的星河后、露出了一瞬的甜笑,一切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