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长公主宫室之中的酒臭味,狠狠盖过了那应季花果混合而成散发出的香味。若白释言在这里,他会惊异的发现,那曾经令他魂牵梦绕的撩人香气消失不见了,或许他会松一口气罢。
就连那跟了长公主许久、忠心不二的女官,在近得长公主床塌之时,也不禁皱了皱眉——她亦是出身于贵胄世家,不能算作是没有见过场面的,但眼前的这番奢靡场景,就算是她也忍不住的咂舌。原来,除去长公主那薄如蝉翼的轻纱衫子随意的丢在一侧,更有不下四、五件男子的衫子铺满了床塌之前的地面,覆盖过那些早已空空如也、倒了一地的一堆子酒壶去。女官皱着眉唤来候在宫室之外的宫女,问道:“怎的也不知收拾一番?”那宫女为难的答道:“长公主不让收拾,说就是要这般凌乱的才好呢。”女官奇问道:“这是为何?”那宫女答:“长公主说,眼前的东西满一些,心里才能不那么空罢。”
那女官自然明白此段时日,长公主都经历了些什么,这便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依着长公主的性子,言语相劝,断然是没有用处的。可是难道就这般由着她荒唐下去么?伤了身子不说,她不但没有变得开心振作起来,反而是更加空虚难过啊。
这一番细碎的动静,到底是惊醒了长公主——她终日里昏昏沉沉的,借着酒力总算能合上眼、陷入那半梦半醒的境地里去,可是已许久没有睡得安稳踏实过了。她哑着嗓子问道:“何事这般吵嚷?”长公主的发问,叫那暖香帐中的一名男宠也半醒转了过来,竟发出一阵勾人的□□,又透露着些许被搅扰了好梦的不耐烦,长公主宠溺的哄道:“你好生睡你的,不碍事。”那男子的手不知做了些甚么动作,惹得长公主一声娇笑后,又是一阵娇喘连连。
女官强忍着恶心,回长公主的问话道:“长公主,您数日没有听政,皇帝也并不能自己拿主意,已有好些要事堆砌着了。”
“那便堆着罢。”长公主无谓的道:“处理完这些劳什子折子,并不会多生一个人。不处理呢,也不会多死一个人。不如还是好生享受眼前罢。”说罢,再不搭理女官,从那轻纱帘帐的倒影来看,是娇笑着又投入那一众男宠的怀抱中去了。
女官为难的站着,她知道看上去傲慢执拗的长公主,实则陷入了这种消极绝望的情绪之中,此时任何相劝都是无用。可一国之大,不能一日无君,那只懂得哭闹吃喝的幼帝是断然指望不上的,朝政各项事宜若不来找长公主定夺,她也实在是无法了。
还未等女官思索出该说些子甚么相劝的话勉强一试,就听得一阵脚步声自宫室外传来。宫女们拦不住来人,却也不敢出声通传、唯恐惊扰了长公主的春梦。女官好奇的循声望去——是谁这般大胆?在长公主明令称凤体欠安闭门的当下,还敢这般硬闯入长公主的宫室?
令女官全然没有想到的是,这大胆之人,竟是一向看上去兔子般胆小怯懦的梨庭公主。
那梨庭公主仿若完全不怕长公主可能接踵而至的震怒,笑嘻嘻的直冲着长公主的床塌走去。下一刹她的动作,叫女官惊呼出了声——梨庭公主伸手一把掀开那帘帐,那糜乱的春宫图景暴露无遗的展现在她一个十四岁孩子的眼前,梨庭却似不在意一般,仍是一脸孩童般纯真的笑意,竟突然三两下也扯下了自己上半身的衫子去。
不止女官,那四、五名男宠又何曾见识过一位小公主的这般架势?一时间酒都吓得醒了大半。梨庭笑着对他们说道:“看光了一位未出阁的公主的身子,无论何种原因,可是要杀头的呢。”其中一名男宠,惶恐的望向长公主,可长公主只是半睁着一双醉眼,迷茫的看着梨庭公主,并没有半分要斥责梨庭、为男宠们撑腰的意思,那四、五名男宠吓得不敢再多待一刹,赶紧着捂住眼睛、套上衫子,也顾不得管是不是领口套在脚上的完全反了过去,急急忙忙的逃离开去了。
梨庭这才不慌不忙,穿好了自己的衫子,又捡起地上丢着的长公主的衫子来,为她细心穿好,笑着对她说道:“走罢。”
长公主不明就里:“去哪里?”
“想要摆脱这醉生梦死,就该去宫外吹吹风,叫自己清醒一些呀。”梨庭笑道,随即转向那女官说道:“朝政之事,只好劳烦多等几日。几日之后,我定把一个清清醒醒的长公主还回来。”
女官因着太过惊讶,一时间只能无话的点了点头——眼前这人,还是那个连说上一句话都控制不住声音怯懦颤抖的梨庭公主么?
安国。安王后墓前。
白释言把一杯安王后生前最爱的桂花酿酒,轻轻倾倒于那墓前的泥土之中,自己也紧接着饮上一杯,半醉着倚靠在安王后的墓碑之上,絮叨叨的说道:“母后,这些日子了,想来您的天之灵,也该是想念着这熟悉的酒香味了。”
将安王后好生安葬的那一日,人来得多,白释言没有哭,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在那之后的每一天,白释言都要来到母后的墓前,有时是饮酒,有时是饮茶,有时还会带着些芯仪制得的点心来,一坐就是大半日,如同母后在世时一般,絮絮叨叨与她说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毕竟父王拿惯了刀剑,是端的木讷之人,不甚懂得说话。有自己这般吵着,母后可就不寂寞了罢?
或者实则是,自己也就不那么寂寞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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