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厂还是那个服装厂,在梁仟眼里依然是那个匆忙辛苦无情的工作地狱。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碰到那个妇女管理员,但是身旁的人依然匆匆,视他们如空气。
但这样的一切——只剩下机械的寂静声,在戏柠舟的耳中却显得更加诡异,他很清楚自己来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单纯地做笔录。
“没有人,你随便挑选一个问问吧。”梁仟打了一个哈欠,抽出身上的烟。
戏柠舟偏过来,纤长优美的手指将男人正准备点的烟抽走:“我不喜欢烟味。”
梁仟看着自己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的空隙,只觉刚刚拂过的那只手格外温润,却又偏凉。男人抬起头来,他又开始审视少年——依然是个不懂得整理自己的家伙,但对方明显收起了笑容,还夹杂了严肃。
不自觉地,梁仟将烟盒收了起来。
戏柠舟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走到一个石栏上坐下,少年黑金夹杂的发丝遮挡住面容,只是他纤长的本上沙沙作响。
梁仟没有说话,他跟着少年走了过去,只是半倚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然后抱着手,侧头去看少年的本子。
他在作画。
少年握笔的姿势相当优雅,纸上是对这一副情形的速写。几秒勾轮,粗细有度,线条流畅,可见少年的画功并不低。
那些穿着蓝色标准服装的男女,瘦矮胖高,他们来去匆匆无言,疯狂的工作压力蔓延在凝固到只有机械声的空间里。所有的人就像是被下了魔咒的疯狂机器,不知疲倦地工作。
速写自然是快的,少年只画了五分钟就将本子递给男人。
“给,看看吧。”
梁仟将本子倒转过来,看着本子上几乎将这一幕完全诠释了的线条,心中有些惊叹,但依然挑眉去看少年:“笔录可不是画这些在眼前都能看清楚的画儿。”
男人的语气忽然染上了嘲讽和轻佻。
戏柠舟沉默了一下,然后毫不客气地抽走了梁仟手上的画本,转过身背对那宽敞复杂的工作人员们:“很多时候,信息不局限在文字之间,线条才是真正需要知道的东西。”
梁仟正准备开口反驳,戏柠舟却又将话岔掉。
“比如说……通过这张画,我可以知道有23个染色的全是女性,15个裁布的8男7女,26个装订的全是男性……最后还有2个打扫的,全是妇女。”戏柠舟不缓不急的声音慢慢响起,“别用那种目光看我,我不是算命的。一个人的生活和活动轨迹会给相应的环境留下痕迹,凭着这张画上面的一些缺陷,能推出大致的人数。”
男人的视线还是带着审视和嘲讽,他似乎不大能理解,为什么戏柠舟背对着所有的工作人员,通过一张没有一个人的纸就能袒露出如此多的信息。
偏偏这些……并不像是瞎掰的数字。
“……但是很明显,一个名牌的服装厂不应该只有这些人,尤其是‘商陵’的首席店门和分部服装厂恰好都在裳安这个城市里。”少年将本子竖着放入包中,说到后面的声音明显低了,似喃喃地重复,“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