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的十五年,沉夜经过了无数次的试探,发现人设的违背惩罚虽然很严格,但是判定是否符合人设的边界却很模糊——谁让小和尚用了诗句来祝福呢。梅菲斯特和她一起收集数据案例,得出的结论是,是否符合人设的判定,是把基本要求输入该世界的世界意识网之后,由该世界的世界意识进行进一步监视反馈的,所以每个世界能够表现出什么样的人设,也会根据世界背景不同而有所变化的。
这个世界里,姜沉夜是国内老牌势力姜家这一代的千娇万宠的独生女儿、千金大小姐。根据姜沉夜的摸索试探,一旦她表现出来想要继承权的意识,立刻就会心脏绞痛到几乎想要立刻死去——世界意识的监管十分严格,阳奉阴违都不可行,她必须全身心地遵从人设。不可沾染一切腐朽的权力、肮脏的金钱、庸俗的珠光宝气的一切一切——
姜沉夜总结出来这一点时不仅内心嗤笑:身为大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她怎么可能毫无责任感呢?太过天真就是愚蠢,姜沉夜从来不会轻敌,认为命运之子是会爱上傻白甜的智障,于是绞尽脑汁摸索出合理的人设,基于“清醒、温柔、一尘不染”的关键词,她给自己塑造的形象是醉心艺术的小仙女——
而今天,就是她和命运之子韩其琛的初次见面。
暮色四合的时分,车子抵达城郊的别墅附近。周围是一片苍绿的树林,倦鸟归林,空气带着初夏的潮湿气息,隐隐能想见清晨这里降落的大雨。
韩其琛从车窗向外漫无目的地展开视线。
他知道这次宴会的目的。韩家在早年间动荡的年代时躲避波乱出国,所以韩其琛之前一直都生长在英国,在国外也是走的标准精英路线:私立寄宿学校里的级长,橄榄球队的四分卫,戏剧社常年客串男主角,如果不是家里决定要迁回国内,他应当顺当地进入牛津大学,继续标准的金字塔顶端的人生。
他是个严格的律己主义者,人生规划清晰。早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有一个不太正式的未婚妻,如果家族选择返回大陆发展,未婚妻的家族将起到重要的引荐作用。所以当决策者选择了这条路,他就必须负责好跟小他四岁的小未婚妻的感情联络。为此他做了不少功课,尽管由于姜家对她的保护,韩其琛甚至没有拿到过沉夜的正面照片,但是根据搜集到的消息,他已经得知未婚妻是个从小心脏就不太好的、热爱绘画的女孩儿。
在脑海内勾勒出来的印象里,她是韩其琛平时根本不会主动结交的类型——脆弱的、天真的、沉溺于不现实的理想主义的文学艺术爱好者。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可以用实现背诵下来的翔实的资料与他们相谈甚欢。在他的设想里,他的小未婚妻姑娘与他的会话也会是顺畅的。
他有一些倦怠,因为对预期的会面的一些轻视和毫无期待;但又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跃跃欲试,因为如果他们构成婚姻关系,姜家的权力也会顺利地交接到他的手中,这使得他的权力欲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
就在此时,他的视线一瞥而过,忽然之间看到别墅的高处,坐在红瓦斜面的屋顶上的少女——
那样幼嫩的、精致的、鲜活又秀美的容颜,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提起画笔专注地描摹着停留在烟囱上的一只灰色的鸽子。
仿佛恍然明悟,他隐隐知道她是谁。
姜沉夜,那个与他有着婚约的小四岁的女孩儿。
车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停了下来,车门拉开,他下意识地对着侍者道谢,视线的余光看到那轻巧的像精致的人偶一样的女孩儿背起画板,嘴里咬着画笔,竟然从斜面的屋顶上直接跳到了旁边的松树上,轻巧地在树影间穿梭。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竟然不管不顾地跑了起来。不顾侍者的引导,他直接跑到了后面的庭院的树下,四处仰头张望,寻找起那抹穿着白裙子的身影。
“你会接住我么?”
他忽然听到这样的声音,正来自他的头上。
风声窸窸窣窣,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怀里一沉,少女就稳稳当当地搂着他的脖子大笑起来。
“吓到你了么?”
有点恶作剧成功的快乐。
韩其琛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窘迫。被她乌亮亮水汪汪的双眸注视着,他竟然不自觉的开始面部发热,耳朵烫的像是没了感觉:“……很危险的。”他讷讷道。
少女却微笑起来,“我知道你在这里的。”
心脏此时才迟来的狂热跳动起来。韩其琛经历了一阵子不知所措的尴尬,最终遴选着言语轻声说:“我叫韩其琛。”
慎重的发音,像是怕惊吓到这飞鸟一样的少女。
“韩其琛。”她重复,韩其琛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竟然可以有这样甜蜜的发音,内心又惊奇又柔软。“我叫姜沉夜。”
此刻,他却像忽然丧失了语言能力一样,念不出来这个早已知道的名字,再三咽下不合时宜的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最终只是说:“……是的,我早先就听家父提起过你。”
所有他曾轻蔑过的感情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所有他曾嗤笑过的宿命于此刻骤然间降临。那些他曾经无数次否认过的神明是否正在嘲笑这渺小的人类内心甜蜜挣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