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鞭炮焰火齐鸣,礼乐声亦大到燕思空在牢中都能隐约听见,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的味道,久久不散。
燕思空能想象出此刻封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的画面,而他心里一片焦灼,说不上是因为封野正在娶妻,还是担心他们越狱失败。
燕思空透过窄小的铁窗,窥着天上的月亮,那一点点流逝的时光,就像针一样细细地戳刺着他的心,让他倍感煎熬。
他不能克制地想象着封野此时在做什么。
肯定已经迎亲了,开始拜堂了吧,喜宴怕是摆满了整个府邸,此时该敬酒了吧,再晚些时候,便该入洞房了
当年封野在狱中,是不是也这样想着他与万阳是如何拜堂成亲的如今这般如蚁噬的心情,他终是懂了。
可又能如何呢。
月色更浓了,燕思空在坐立难安之下,终于等来了佘准。
太原不比京城,这太原府的牢狱,跟京城诏狱的戒备,自然也是没法比的,佘准稍作易容,身上穿着封家军的差服,还沾着丝丝焰火之气,显然刚从封府出来,他手里拿着牢门的钥匙,边开门边快速说道“监牢守卫都被我迷晕了,马匹也准备好了,我的人已经救出了阿力,但时间仓促,计划不能更加周全了,这城门一关,要靠你了。”
“靠我。”
“对。”佘准打开了牢门,将随身布包扔给了他,“换上吧。”
燕思空打开布包,里面不仅有那枚面具,还有元南聿的衣服。燕思空深吸一口气,既已下定决心,此时便不能犹豫,他麻利地换上了衣服,覆上了面具。
佘准走上前来,给他梳起头发,又在他肩部垫上棉片,元南聿与他身高相仿,但比他壮上一些。
稍作修饰后,佘准看着从头到脚都按照元南聿的模样打扮的燕思空,轻叹一声。
“怎么了。”
“我今日见到他了。”佘准道,“就算是隔着面具,我也看得出你们长得像,其他人怎会毫无察觉”
“也并非没有察觉,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世,便只会觉得略有相像,而你知道,便会越看越像。”
“说得也是。”佘准拍了拍燕思空的肩膀,“把酒喝了,那城门一关若靠这面具过不去,便只能硬闯了。”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将佘准带来的酒咕噜咕噜灌进了口中,而后一摔酒壶,目光坚毅“走。”说着大步走出了牢房。
“你还带什么东西。”佘准要去扯他手里薄薄的行李。
“不过是随身之物罢了,这样轻便,不碍事。”燕思空躲开了,径直往外走去。
佘准的人放倒狱卒后,已经清出了潜逃的路,他们悄悄地从后门跑了出去,在那里等待着几匹马,还有阿力和佘准的手下,他们都穿着跟佘准一样的差服。
“阿力”燕思空大步走了过去。
阿力眼圈一红,远远地就要给燕思空跪下。
燕思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你受刑了吗”
阿力摇头,嘴里咿呀着想要说什么。
佘准催促道“别耽误时间,快走吧。”说着将阿力的帽檐往下压了压,“待会儿佝偻着身子,别叫人看见你。”
阿力用力点头。
几人齐齐上马,朝着守卫最少的西城门行去。
西城门的守将品级最低,与元南聿少有往来,所以最不易发现他有异样之处。
此时夜已深,他们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直至了城门下,守将赵贤见到为首之人,忙拱手道“属下参见阙将军,将军不是应该在狼王喜宴上怎地”
燕思空略压低了嗓音,装出刚下了酒宴,微醉的模样“赵贤,我奉狼王之名出城,快开城门。”
“请将军出示令牌。”
“狼王此时正洞房花烛,没有时间给我令牌。”燕思空喝道,“快开门,别叫我耽误了差事。”
“这”赵贤为难道,“狼王有命,入夜后任何人出城,都是要令牌的。”
燕思空冷道“你要抗命吗此事紧要,迫在眉睫,你再敢阻拦,我治你贻误军机之罪”
赵贤扑通跪在地上,其他守门也跟着跪下了,他颤声道“属下不敢,可狼王军令如山,属下亦不敢违命啊。”
燕思空刷地抽出了佩剑,剑尖几乎戳上赵贤的眉心,厉声道“赵贤,我是奉狼王之命出城,事后狼王自然不会因此追究与你,可你若在此误了大事,不必等狼王处罚,我现在就杀了你以正军法”
赵贤咬了咬牙,高声道“开门”
燕思空和佘准交换了一个眼神,但提着的那一口气,始终不敢放松。
城门一开,几人一夹马腹,鱼贯冲出了城,疾奔离去。
燕思空忍不住回过头,看着那巍峨耸立的太原城。为了打下这座城池,这座取京师之路必须的据点,他和封野付出了太多心血,胜败荣辱都经历过,更有无数年轻有为的将士永远埋葬了异乡。
当初并肩作战时,他还以为他们之间,几乎已经摒弃前嫌,可以携手共进,没想到封野利用完了他,转瞬就可以反目,也许正向封野说的那样,这些都是跟他学的,可他,世上所有人都以为他寡情薄幸,可跟如今的狼王一比,他还要自叹不如。
他清醒地明白,年少时的封野是封野,如今的狼王是狼王,他爱的那个少年,已经不复存在,再不必将他们当做一个人了。
太原城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连着那彻夜升空的盛大焰火,也逐渐变得渺小。
燕思空,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