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咎长着一张刚正不阿的脸,没想到私底下也会干徇私枉法的事儿。
柏十七打从认识田宗平,就知道那是一条喂不饱的狗,仗着与现任漕运总督荀柏有姻亲有关系,捞的盆满钵满,今日及早收手,当真罕见。
她对赵无咎的身份虽然有几分好奇,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当初认识赵子恒的时候以为他是富家子,两人只是性情相投而已,并不曾打探对方身世背景,今日有缘沾了一回光,可没打算就此攀附上赵无咎,倒也坦然。
她将准备好的银票又塞回了怀里,向赵无咎拱手致谢,面上总算是有了几分正经模样:“今日承了堂兄的情,不如我请堂兄去听书。”后面一句就又流露出了几分惯常的fēng_liú习气:“淮安有位宋四娘子,不但美貌多智,且装了满肚子精彩故事,讲史书更是一绝。”
赵无咎恨不得在她脑袋上狠敲一记:“你整日没有正事,只想着吃喝玩乐?”
赵子恒缩缩脖子,跟在后面不吭声,生怕战火燃烧到自己身上,再早堂兄数落一回。
柏十七上手推着轮椅下船,边走边为自己辩解:“堂兄这是哪里话?北上押送漕粮就是公事,我已经交差了,剩下的就是吃喝玩乐了。”赵无咎的态度让她恍惚见到了前世里已经习惯了勤奋努力的那些工作狂们,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公事上,私人时间约等于零,把自己活成了一张绷紧了弦的弓,大失人生意趣。
她半开玩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堂兄你太紧张了,应该放松放松。”
赵无咎细细咀嚼她这句话,竟从中品出了潇洒不羁之意,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些边关岁月,手底下袍泽兄弟们侥幸生还,烈酒冲喉而下的酣畅淋漓。
果如这小子所说,他大抵还不太能适应洗净征尘之后静水深流的日子,并未完全放松。
他难得退让一步,说:“放松归放松,可不许胡闹。”
柏十七嘻嘻笑:“何谓胡闹?”
赵无咎:“……”
赵子恒就更不敢吱声了,在堂兄眼里他平日消遣时间的事儿全都应该被划为“胡闹”的行列。
一行人下了船,自有江苏漕帮长驻淮安的手下人在码头上候着,都是一水的青壮汉子,毕恭毕敬上前来行礼,打头的余四满面欢喜:“少帮主辛苦了,算着日子少帮主也快到淮安地界了,小的早早就让人准备了接风的酒席。”
“劳余四叔久候了。”她介绍赵子恒堂兄弟俩:“这两位是我在京都的朋友,此次随我一同南下,想要寻访黄老头儿看病,你派人传消息出去探访黄老头,看他最近又跑到哪座仙山上去逍遥了。”
黄友碧平生除了医术了得,还结识了一帮老道与大和尚探讨药理,寻常并无固定住所,按照柏十七所说:“时常跑到道观与寺院蹭吃蹭喝。”
余四立刻吩咐两名帮众:“去传少帮主的令,寻访黄老仙人的行踪。”
柏十七先安排了这桩事儿,请赵无咎上马车。
漕帮备好的马车就在旁边,舒长风带着喻金盛把赵无咎抬上马车,他撩起车帘看,看那少年长身玉立,与守船的管伯交待帮内事务,身边帮众皆垂手而立,显然对她很是敬服,都认真听她安排,猜想这也许就是她做事时候的面孔,不由讶然——这副模样总算是有了几分少帮主的气势。
柏十七催促管伯先带着采购的货物回苏州,她欲在淮安多逗留两日。
管伯愁眉苦脸:“少帮主,您若是不随船回苏州,只怕晚几日帮主会大发雷霆,小的如何向帮主交待?”
柏十七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你回去跟我爹说,我留在淮安陪贵客。”
管伯见劝说不动,况且赵无咎确实身份贵重,能让田宗平放弃到嘴的肥肉而不吃,也确实应该打好关系,便只能多叮嘱几句,还交待余四:“你跟着少帮主,别让她吃酒胡闹!”
余四再三保证:“管伯放心,有我跟着呢,再说少帮主也不是胡来的人!”
管伯也知道这帮人对少帮主的态度,不纵着她胡闹就算了,难道还会指摘她的不是?
他叹一口气:“反正少帮主尽量快点回苏州,别等到帮主发火。”
柏十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管柏催上船,丘云平扒在船头哭求:“少帮主也带上我啊。”
“你若是肯留下来做个使唤的小厮替我跑跑腿,那就留下吧。”
丘云平大喜过望,留下帐本子就跳了船,直气的管伯恨不得捶胸顿足:“少帮主你连帐房先生也带走,回头让我怎么向帮主交帐?”
“帐本都在我舱房里,管伯只管交上去就好。我替您老看着少帮主,有问题等我回来再说。”
赵子恒与舒长风等人见丘云平宁可做柏十七的小厮也要跟着她出来玩,内心对于未曾谋面的云平先生的倾慕生生被摧毁——虽然同行的这些日子也幻灭的差不多了。
文人重气节,云平先生手底下写就多少英雄豪杰传奇,他们原本还以为定然能见到风骨凛凛的一代鬼才,哪知道竟然是个市侩爱财的真小人,当真无语之极。
漕帮的船队既然避过了田宗平的检查,便缓缓离岸,向着苏州方向而去。
柏十七上了马车,对上赵无咎审视的眼光,还当他担心寻访黄友碧不顺利,便宽慰他:“堂兄不必着急,黄老头虽然到处跑,但也不是找不到。”
赵子恒与她相识以来,头一次觉得好兄弟靠谱,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