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媺一时踟蹰,却见慕然依旧固执地伸着手,终是抬手放进他的掌心。他握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顾媺一时吃痛,却默不作声,悄然领受。
下了车,慕然牵着她到后花园的亭子中坐下,秋日渐凉,石凳上早就铺上了柔软的兔毛。
两人相对而坐,忽然的亲密,让顾媺觉的有点局促。
沉默良久,慕然终于出声问她:“汀儿,你还好吗?”
听了他的话顾媺一时触动心弦。好?什么叫好?短短一月,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叫好吗?虽然她长在官宦世家,看惯宫闱斗争,却始终觉的那些离自己很远,可是知道现在自己才明白,过往十五年的风平浪静不过是上天的恩赐,而今到了用她的时候,家族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抛出去,她只是这场巨大棋局里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这样的幡然明白,算好吗?
“何必问我?”顾媺长睫轻垂,在鼻梁上投下阴影,遮住她的目光。
可是聪明如慕然,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四个字下面的酸楚,他叹口气,握着她的手更用力几分,迟疑了许久,终是说:“汀儿,你自己很明白,身在相府,你根本逃不过这一天,只是迟早的问题。这个世界并不像你以前看到的那样美好,权力,战争,阴谋,你处在这些的中心,时时刻刻都在你的周围,以前有长公主,相国大人的保护,可是现在你长大了,你要自己去面对了。”
“那么你呢?”听了他的话顾媺脱口质问。
慕然一时语塞,愣了愣,叹口气说:“汀儿,我早就说过凤凰于飞,遨游九天。我只能在下面默默望着你,护着你。”
顾媺秀眉紧蹙,怒意浮现,提高了声音说:“我也早就说过了,我不稀罕做什么凤凰,我只要做你屋檐下的雏燕!”
“你错了,你一出生就注定是凤凰,又怎做凡鸟。”
他的话似石锤重重砸在她的心上,让她久久不能回神,是啊,她怎么忘了,她是长公主的女儿,是南华最耀眼的凤凰,一切从她出声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慕然见她神色恍惚,心疼地抚上她的脸颊,柔声说:“汀儿,虽然现在他人能左右我们的命运,以后,我希望你我都能紧紧将自己的命运握在手里。”他语气里藏着深深的沉痛。
“自己的命运?”顾媺凄然一笑,说:“我的命,捏在皇上手里,捏在胤皇手里,捏在”
她语住,弋凌两个字终是被她默默吞下。
“汀儿,北胤三年之内必起大乱,我不能将你交给北胤桓氏,或许弋凌才是你最好的选择,你可懂?”慕然轻轻的话语,却让顾媺心里一紧,安庆帝不过昨日才找她谈话,为什么今日慕然就已明白了其中缘由,难道
她不敢再想,她不相信,也不愿去相信自己的想法,只是呆呆望着慕然。
她的目光似带着温度,灼烧在慕然脸上,让他难耐。
“是我。”慕然低头承认,“是我给皇上进谏,要他将联姻之人想办法换成弋凌,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虽然刚刚那一刻心中早已猜到,可是听到他亲口承认顾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拿锦帕死死按住唇,不住地摇头,颤声说:“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
“是我,汀儿,弋凌龙行虎步,气度不凡,北胤是困不住他的,终有一日他会取桓氏而代之,桓氏一族必遭灭顶之灾,我不能让你嫁过去,而联姻之盟已成定局,我……只能如此。”慕然将一切缓缓道出。
顾媺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虽然她明白,慕然说的不会错,可是她不敢相信他真的要她远嫁北胤,而且嫁给一个出身卑微的武人。
她是南华最尊贵的郡主,是天之骄女,南华建国数百多年以来,皇家贵族只与名门文豪缔结姻缘,从来没有哪一个大家闺秀嫁给一介寒族武士,这在南华是最耻辱的事情,而他,竟一手将她送到当今天下最有名的武人面前。
她的心仿佛被人塞进一截冰碴,又冷又痛。连日来的忧虑打击都不如此刻来的痛。
这样被他人左右着的滋味让她感到绝望无力。
直到慕然悄然离去,阿诺出现将她扶进房里,她还是愣愣的没有缓过神。一个接一个的变故,让她愈发悲哀。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
顾媺房里早早熄了灯烛,阿诺和左右服侍的婢女悄悄退出内室。
顾媺一人静静躺在床上,丝锦帷幔四垂,隔绝了所有,仿佛一个静谧的世界。
可是她并没有睡着,而是睁着眼,呆呆望着画着精美彩绘的屋顶,脑海中思绪纷呈,往昔所有一一在眼前浮现,却又像恍如隔世。
仍记得及笄礼后的第二日,顾媺一大早就被被嬷嬷折腾起来,洗漱,敷面,换装,那是她第一次按成年女子的礼仪向父母问安,自然马虎不得。
一屋子的人围着她前前后后的忙活,妆成的刹那所有人都怔在原地,看着眼前芙蓉玉面的女子不能言语。
顾媺径自走到镜前凝视,镜中的女子蓁眉娥目,长乐髻一丝不苟的梳于脑后,只斜斜插一只玉色娈纹单簪也掩不住芳华。
顾媺抬手,抚上脑后的发髻,竟也有片刻失神,镜中的女子,熟悉却又陌生。这是她盼了等了许多年的时刻,她终于可以嫁给心中那个深藏着的人。
出了房门,刚刚绕过回廊,迎面就碰见了三哥顾杲着靛青薄衫,摇着手中折扇。他看到顾媺,眼中一片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