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陌见王蓁轻蹙着黛眉,如黑曜石般晶莹明媚的大眼睛里,不经意泄出淡淡的思虑,心中不觉又是一疼,便将方才的事搁在一旁,轻声笑道:“夫人,出门的衣裳奴婢都预备好了,再不走,可要误了瞧热闹的时候喽!”
王蓁抬起头,如蝶美眸中换了欣然笑靥。
转过屏风将上次出府时穿的男装换上,王蓁摸了摸头上用木簪子固定的发髻,一眼阙见桌上的五彩丝线,拿在手中憾道:“今日穿这身出行,可惜你特意为我编这样好看的吉祥彩线,竟没机会戴了。”
陌陌见王蓁面露憾色,笑吟吟将那吉祥彩线拿过来,并作双股缠绕在王蓁雪白的手腕上,最终在接头处绾了个漂亮的平安结,将丝线系好后,又仔细将宽敞的袖口放下来,正好将踩线遮挡住,笑道:“这样就可以啦!”
王蓁将袖子撩起来,看了看手腕上漂亮的吉祥彩线,笑叹:“你这双巧手甚得我心,日后我若舍不得将你嫁人可怎么办啊!”
陌陌一跺脚,低嗔道:“以后人家什么也不同夫人讲,省得你成日拿人家取笑。”说完,转身换衣去裳了。
见陌陌走了,王蓁立刻收了唇边噙着的笑,伸手将妆匣最下面一层小抽匣轻轻拉开,将里面的几样首饰全取出来,用一块素白绢的帕子小心包好。最后看了眼匣中,只剩下那只换回来的,陌陌的翡翠戒指。
王蓁将翡翠戒指握在手中略想了想,转过屏风,将雕花秀床内的木格小抽屉拉开。
放玉戒指的时候,王蓁一眼看见里面躺着的那块捡来的玉坠。
玉坠通体晶莹,内里细纹丝丝如血如盛开的曼珠沙华,华美而璀璨,上面雕刻的那只不知名的神兽,抬起一只前爪昂首傲立,威仪的神态有藐视众生的庄严高贵。
将翡翠戒指放进抽屉的时候,王蓁下意识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去抚摸将那块玉石,依稀能嗅到玉石上散发的淡淡的青龙檀香韵。
“这人好生奇怪,前阵子还追的紧,这阵子突然就没了音讯,这东西看着却是块宝贝,莫非是不要了?”王蓁将玉石拿在掌中掂了掂,小声嘟囔着又将玉石重新放入抽屉里。
刚收拾好,外厢便传来陌陌催促的声音,王蓁摸了摸怀里微微突出的绢帕小包,长长应了一声,转过屏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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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六月二十六都是个绝对热闹的日子,这份热闹是源于一位司战的神仙要过生。
如今的大梁,正值强敌李克用佣重兵虎视眈眈北部的黄河天堑。因此,上至天家贵胄,下至大臣百姓,皆对这位神仙格外尊敬。故而每年的这一日,城西万胜门一里外的二郎真君庙,就变成了难得一遇的繁华场。
“果然都去叩拜神仙了,京城内居然这么安静。”
王蓁和陌陌依然由西侧门出了将军府,走在往日喧嚣的朱雀街上,竟也行人寥寥,车马稀疏。
“夫人,咱们乘车去吧,再晚了恐就赶不上皇家祭礼了!”
陌陌说话时伸手就要拦车,手臂却一把被王蓁扯回来:“咱们哪有钱坐车啊?我……”王蓁说话时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小绢包,小声嘟囔:“戴夫人多半将我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又忘了。”最后的“有忘了”几个字声音故意略加重了些。
陌陌自然知道王蓁囊中羞涩,笑盈盈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坐车不贵,咱两个的车资,这些足够了,大不了回来时多走些路,不至于错过瞧热闹。”
陌陌在府中憋了好些年,每年这样的热闹日子,是想都不敢想出来瞧的,今年好容易能跟着王蓁出来,她也着实期盼的紧,生怕耽搁了。
此时往城外走的游人依然络绎不绝,拼车同行比比皆是,陌陌只稍一招手,立刻有辆小巧的驴车停在两人面前。
车帘子撩开,王蓁看见里面坐着一户三口的人家,年轻的一对夫妻带着个才长牙的男孩子。车内正巧空闲两个位置,夫妻二人见王蓁主仆干干净净的两个俊俏少年,便十分热情将二人招呼上车。
王蓁见男子身着府绸长衫,妇人穿着件彩娟绣领半臂,外面罩着件薄纱制的披锦,头上插着金银打的簪子,胖乎乎的小儿颈子里还戴着一个盈亮的银项圈,从穿扮上看,这户人家日子过得有些体面,且是正经人家,便同陌陌上了车。
付了车资,王蓁主仆俩在靠门边的矮长凳上并排挨着坐下,驴车摇摇晃晃继续向万胜门行去。
今日时辰虽早,但艳阳高悬,已经渐露出炎热的势头。王蓁平日在府上只着一身素纱半臂,今日穿着这样一件粗麻长袖袍子,只觉稍稍一动,身上立刻渗出一层细汗,粗麻衣裳受了汗热偏爱往身上黏,王蓁只觉脖子里痒的难受,碍着车上有男人,只得默默忍着。
驴车终于出了万胜门,人车都渐渐多起来,沿途两侧的叫卖声开始不绝于耳。
王蓁忍不住隔着车窗向外看,只见路边小摊鳞次栉比,大小米饭,灸肉摊子,黄冷丸子,水晶皂儿,细索凉粉……再往前走杂耍摊子渐渐多起来,乔筋骨,浪子杂剧,叫果子,学像声,掉刀,装鬼,牌棒……直教人目不暇接,看的王蓁有些坐不住了,几乎跃跃欲出车外。
陌陌看出了王蓁的心思,便向对面的夫妇俩笑道:“我们就在此处下车了,多谢相公娘子同车相送。”
男子听她这么说,看了眼外头道:“祭祀的地方还没到,你们在这里下车还要走好一段呢。”
王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