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额,李嗣源低语道:“你现在越来越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了。我原不打算让你知道,只想你黑甜一觉睡起来,我就凯旋归来了。”
王蓁笑嗔:“这还用想?兵书上有云‘兵贵神速’你将大军迁至此,却平白闲下来陪着我,难道是想等着柔然做足了准备再去打么?若非如此,你明日必要出征,今日不过是令三军做战前休整罢了。”
李嗣源点了下她的鼻尖,笑道:“如此冰雪聪明当有赏,说吧,趁着今日有闲,你不论提任何要求,本将军一概皆允!”
王蓁略想了想,蹙着绣眉问:“昨日我在中军大帐中看到了乔靳,他如今是在你麾下做事吗?”
李嗣源摇头:“我没收他,只是将他荐给了耶律德光。”
王蓁微感惊讶,道:“我那日听师父提起他时好像颇有惜才之情,你怎没将他留下,跟着你,他日后也有机会重回中原了。”
李嗣源却道:“乔靳虽然有才,可我身边已经有重悔和吕中以及众多参军,多他一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他未必有机会施展抱负。而乔靳对耶律德光却是雪中送炭。且耶律德光已应允,此番破柔然,乔靳若立功,便将耶律修珍公主许给他。”
王蓁原还想在李嗣源面前替乔靳求情,却没想到他安排的远比自己想的稳妥周到。如此一来,乔靳既可建功立业,又娶了心仪之人,此生也算圆满了。
出征的时辰定在丑时初刻,既然王蓁已经知晓,李嗣源便不用再刻意避着她,临睡前命春池将甲胄搬来了寝殿。
王蓁自然一夜无眠,子时便起来为李嗣源料理餐食,亲自下厨做了如意荷包,取个顺遂吉祥的意思。
用过了饭,春池侍奉李嗣源将铠甲穿戴妥当,寝殿院落中十几个侍卫点燃了松油火把,将整个院落照的雪亮。
行出殿门时,秋沁已牵着琉脱候在殿外。
王蓁还是头一回亲眼目睹李嗣源出征时的模样。尽管如他所言,与柔然的这一仗他未必有上战场的机会,可王蓁心中明白,只要关系到锐麟军,不论大战小事皆牵动着他的心弦,就算不亲临战场,但重甲加身亦在所难免。
李嗣源本就身材倾长,此时穿着通身雪白的狮首亮银甲,腰佩长剑,背后鸦青色菱纹绛地锦斗篷被夜风吹动猎猎作响,凤翅兜鍪顶端的九曲银针上缀着火红的长璎,将冠下那张俊逸的容颜更衬得英气逼人,有种夺目的冰冷潋滟。
利落地翻身跨上马背,李嗣源回眸时,见王蓁楚楚身形仍立于马旁,盈盈秋眸将自己殷殷望着。
对上那眸子的霎那,李嗣源感觉胸口漫过一种陌生的情愫,紧紧包裹住的内心,突然被浓的化不开的疼惜瞬间淹没。这样的感受,在他以往无数次征战中从未有过。
长眉微蹙,李嗣源不自觉伸出手指,轻轻停在王蓁尖若莲萼的下颌上,凌唇微动,声音低而沉:“等我回来。”话落,没再看她,手紧勒缰绳,马儿翻着铁蹄向宫门而去。
王蓁微启薄唇,尚未来得及开口,耳畔一声马儿长嘶,琉脱已高高扬起前蹄,清脆的蹄音踏破夜的寂静,转眼便消失在了宫门前。
感觉到李嗣源驭马有些发急,随在身侧骑行的秋沁怕他被方才的缠绵情愫搅扰了征战应有的沉稳心性,担心地低唤:“将军”
李嗣源没出声,只回头看了他一眼。
暗夜里,秋沁清晰地看见李嗣源深邃的眸子里,又恢复了以前上战场时那种利落而冷萧的气息。秋沁终于安下心来,策马紧紧跟在李嗣源身后。
琉脱身后,雄豹赤饮紧紧相随。半空中,白如堆雪的迦楼罗低低地盘旋,偶尔发出凌戾长啸。
铁骑杂踏疾奔出契丹城门,一路向北,背后腾起长长的土龙。
迎面冰冷的夜风烈烈地扑在脸上,耳畔皆是马蹄翻腾的声音,前方不远处,锐麟军大营接连一片的莹莹火光遥遥在望。
而此时的李嗣源,胸口依旧能感觉到隐在坚毅中的那一缕柔软,那是他以往征战从未曾有过的,陌生的,温存眷恋;是婵娟月下流连的殷切期盼,还有……家的味道。
没错,家的味道。
原来,有家室牵绊,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
手边放着李嗣源昨日亲边事》。
王蓁提笔临着那遒劲笔迹,神态虽一如常日的恬静安详,笔下却不似素日那般沉稳,到底因惦念李嗣源而心绪不宁。
安娘瞧出王蓁的心思,便命人煮了安神茶,亲手奉来轻轻放在花梨案上。闹了几日小性的沫沫,因听闻李嗣源出征的消息,担心王蓁太过挂念有伤心神,此时也悄然侍立在寝殿门前。
端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王蓁眉心微蹙,侧目看向轩窗外:“外头是谁在争什么呢?”
安娘也不明所以,便回头看向殿门口。
站在殿门口的沫沫立刻机灵地向外探头看了一眼,便转回身笑道:“是夏姑娘同个和尚,正站在大门洞子下头吵架呢。”
王蓁闻言,将茶盏轻轻放下,起身出了寝殿。果然见寝宫门前,夏瀞正拦着一个欲出宫门的和尚,俩人争论不休皆不肯退让。
见王蓁走过来,夏瀞略施一礼,却仍是面带霜色地阻在门口,冷眼与和尚对望。
那和尚此时也转过身来,王蓁一见和尚面容,当即笑道:“保升和尚?你怎么在这里?”
韩保升见是王蓁出来,立刻道:“王姑娘来的正好,你快让这个女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