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贵人日间既已登过门,便是我刘府的客,那有站在院子里待客的道理,不如贵人移尊步,随我向房中坐着品品茶,待我将那东西取来归还贵人,如何?”
王蓁说话时,顺带以波俏眼风淡淡地扫向李嗣源,又顺带婷婷娜娜地移了移莲步。
李嗣源却是从容大方地掸了掸袍袖,抬臂拱手道:“客随主便,既然夫人这么说了,若我回拒,那便是不识抬举,恭敬不如从命!”说话时。李嗣源将身子略略一侧,对王蓁做出个“请”的手势。
王蓁默默将银牙搓了几搓,面儿上却仍语带烟霞,顺带拿捏着身段,兰花指轻提裙摆,款款跨步拾阶而上,引着李嗣源走入房厅内。
李嗣源随王蓁行入房内,微侧目向房中略略打量,抬眸时,见正厅的影壁墙上端端正正挂着幅立轴的白梅图,不觉眉心轻轻挑了一挑。
此时,立在桌边的王蓁已十分殷勤地亲手为李嗣源把盏斟了茶,见他长身立在墙边看那轴入府时刘鄩送她的梅花图,便没开口让座,只拿眼梢悄悄往门外扫。
李嗣源立在白梅图前看了一阵子,目光从图上端题的两行楷书小字移开,转身缓缓走回桌边,见王蓁已斟好了茶,便也不客气地在桌边径自坐下,端着茶盏漫饮起来。
王蓁见他竟这么四平八稳地当真做起客来,心下不禁更恼了几分,碍着是自己将人让入房内,亦不好发作,只在心下暗暗念着陌陌赶紧忙完了早些回来。
王蓁边在心里琢磨事,边执起提梁壶给李嗣源再斟第二盏茶,李嗣源眼见她心不在焉拎着茶壶就要向自己手指上倒开水,便不着痕迹地移了移杯盏,开口道:“夫人要取的东西现在何处?不妨取来,我也好早日回去。”
王蓁正在走神,冷不丁被李嗣源这么一问,手中的茶壶一歪,一溜水珠子不偏不倚,正落在李嗣源滚着回云纹的长衫袖口上,李嗣源覆在广袖下的手臂迅速动了动,好看的剑眉同时紧皱起来。
王蓁见滚茶竟然泼在了李嗣源的身上,心下一惊,抬眼时见李嗣源原本平静的脸色已渐显苍白,便知必定是给烫着了,也顾不得生气立刻由襦裙侧襟抽出帕子,欲为李嗣源擦拭袍袖上的茶汁。
手刚搭上李嗣源的袍袖,李嗣源立刻将手缩了一缩,脸上露出些微痛苦状。
王蓁见他如此反应,知是必将人家烫的狠了,俏脸上不自觉泛出两朵不好意思的红晕,手上的动作也较先前温缓许多。
她原本是想使个手段将他诓走,却并没想要拿开水烫人,这会子就算欲将人轰走,已觉过意不去,王蓁正欲踌躇是否将那玉珀还给他时,忽听外厢家奴进来请安:“夫人,将军来了。”
王蓁惊地手一抖,帕子落在地上,没想到刘鄩今日竟当真来了这厢。她此刻已顾不得李嗣源才被烫伤的手,扯着他的衣袖便道:“你还是赶紧走吧,若被我家将军瞧见你在我房里,你我可是百口难辩!”
李嗣源却仍是那副莫名神态,眼神无辜地将王蓁望着,轻飘飘问:“我为何要辩?不是夫人将我让入房中的么?”
王蓁心想,这人果然空长了一副聪明相,竟不知此时天色已晚,男女同处一室需避讳。亏义父还夸他是什么当世英才,可怜义父这次却看走了眼。
一时情急,也顾不得给他讲道理,王蓁边推他往门外走,边道:“将军一时若问及,你深更半夜的在我房内作甚?你我皆无从解释,你先走,你那东西我另寻时日定然还你便是!”
李嗣源却仍不见有半分要走的意思,虽被她推着往门外挪,却仍挑着好看的长眉反问:“既然我的东西在夫人这儿,不如夫人就趁此时还给我,省得日后再来叨扰……”
王蓁心里发急,日间她在书房内与刘鄩谈论他半晌,她只字未提那玉,已算是有心隐瞒,若此刻被刘鄩撞见人家竟然登门来要东西,必定误以为是她偷窃得来,至此她必然百口莫辩。
可瞧眼下这情形,这尊神竟丝毫没要走的意思,不由心下更恼,方才本已对他生出的些许愧疚,瞬间当然无存。
此时,刘鄩正由月门外走进来,月色掩映中,飞檐下的灯笼处玫色光晕,正笼住阶上的一对人,貌似正拉拉扯扯,刘鄩瞧得清白,那阶上分明立着一男一女。
待刘鄩走至近前,见王蓁的手臂竟挽在一位男子的袍袖上,两人并肩而立,状似……十分亲昵。
王蓁听见脚步声,转头看时,见刘鄩不知何时已立在眼前,惊地下意识轻呼:“义……呃,将军……”
刘鄩的脸色倒很平静,只目光淡淡地扫过王蓁仍扯着李嗣源衣袖的手。
王蓁顺着那目光低头一看,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猛地松开李嗣源的袍袖,脸颊早已绯色如霞,垂眸时眉尖若蹙,幸而暮色掩映,脸红尚瞧得不算真切,但这神态落在刘鄩眼内,已显出几分平日罕有的娇怯女儿态。
刘鄩抬手轻捋须髯,下意识打量向与王蓁并肩而立的李嗣源。
李嗣源却大大方方地向刘鄩拱了拱手,眉宇间神色坦然道:“不期深夜叨扰,还望刘将军见谅,李嗣源给将军赔礼了。”
刘鄩至此也是第一次见李嗣源,听他自报名讳,微感惊诧道:“是你?”继而问道:“你怎会深夜在此?”
立在旁侧的王蓁听刘鄩问及缘故,惊地蓦地抬首,紧张地将李嗣源凝着。
李嗣源此时亦正回眸,正对上王蓁那双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