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都丽城这几日阴雨连绵,窗外雨声淅沥,夜风卷着透肤凉意,一阵过身便叫人激灵哆嗦。
城北氤氲林山中,远眺一座灯火通明的百尺危楼,云雾缭绕,与月争辉。
笞言堂内烛光轻笼,案桌上一只展翅紫金燕嘴叼一线檀香,星火隐隐,释放的馨香暖意驱走些许秋寒,令坐在木椅上支颐小憩的少女昏昏欲睡。
月移梢上。门口石柱上的烛火忽有一丝跳动,片刻后投在门上的一片月光里多出一个黑影,一身玄色衣衫的蒙面男人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内。他右手握着一只黑色木盒,一直走到少女跟前。
燃尽的一段香灰不偏不倚落进了旁边的砚台中,在墨汁上开出一朵银梅,又慢慢消失,沉了下去。
静候片刻,男人将黑色木盒放在少女旁边的桌上便准备离开。
“您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任务。”陈燕睁开眼睛,叫住了他。
男人一顿,转回身,道:“这样急切,倒是与年前争抢任务的你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陈燕冷笑一声:“我想要做的和我实际做的,您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吗?”
“所以你故意在楚府弄出动静,被他们扔进大牢又不愿出来,只是为了与我置气?”
“我怎敢与您置气,我只是觉得作为云鹤楼唯一没有杀过人的杀手,与其被人耻笑,不如伏法认诛,以免辱没门楣。”
男人静默片刻,淡道:“云鹤楼没有人敢耻笑你。”
“可我希望像云阴师兄一样活着,更希望像他一样死去。”
男人闻言眸光一闪,凌厉地朝陈燕看过去。
四周突然死寂般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声,烛火的哔啵声都听不见了。
男人定定锁着她的视线,面纱之上的那双眼睛,犹如窗外细雨,透着初秋凉意;又如出鞘之剑,泛着利刃寒光。对视片刻,陈燕忽而生出一丝胆怯,仿若刀剑在喉,吓得连忙垂下头躲开他的注视。
“像他一样?”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男人轻笑一声,“你还差太远。”
陈燕松开拳头,手心一片冷汗。
“我不明白,我的轻功是云鹤楼里最好的,我的刀是云鹤楼里最快的。”
“轻功好跟刀快是保命的本事,完成任务才是作为一个杀手最基本的素质。”
男人踱到窗前,望向漆黑连绵的山林。
“先前让你去万国楚府偷取矿藏之钥,你空手而归;后让你去单国带回白芳动,你又只身回来。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你觉得,云鹤楼还能安然无恙地存立至今?”
陈燕抿了抿嘴,道:“我确实将矿藏之钥偷到手了,可是救出白芳动之后……”
“白芳动呢?”
“他被大火严重烧伤,当时生命垂危没办法跟我一起回来,目前他在一位姑娘那里养伤。”
“什么姑娘?”
“我……不知她姓名,她自称是海外之人。”
“如今单国大乱,天下人人欲擒白芳动,活人死尸,买家如麻且报价不菲。如果说白芳动关乎着单国存亡,那么你交给别人的不是白芳动,而是整个单国。”
“还是一个陌生人。”男人补充一句。
“白芳动伤好后,那个姑娘会通知我的。”
男人轻笑出声:“你大概是天下杀手中最天真的一个。”
“她不会骗我。”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我知道她的秘密。”
“什么秘密?”
“既是秘密,恕我无法告知您。”
男人不以为意,面纱下的嘴角微微勾了勾,道:“那你说,你完成任务了吗?”
陈燕面颊微红,抿嘴不语。
男人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道:“我是说过,只要你完成最后一个任务,我便给你自由。可我没有说白芳动就是你最后一个任务。何况,你也没有完成它。”
“我会把矿藏之钥和白芳动一齐带回云鹤楼的。”
“很好。”男人点点头。
“但是,”陈燕顿了顿,道:“我拒绝执行顾府任务。”
她继续道:“顾氏兄妹有违背人伦之情是顾府的家务事,想要拆散他们更是媒婆红娘操心的事,我不明白云鹤楼为什么会接这样的生意,更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指派我去执行这次任务。”
男人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转头看向她,道:“云鹤楼接这单生意自然是因为雇主给的银子多;派你去,是因为云鹤楼的女杀手里,只有你容颜尚可。”
陈燕冷笑一声,道:“红鸳楼的女杀手各个容颜尚可,而且价格实惠,那位雇主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雇主既然找到云鹤楼,那便是云鹤楼的客人。这个任务,云鹤楼里只有你最适合。”
陈燕笑道:“矿藏之钥和白芳动的任务我都没有完成。您也说过这次雇主给的银子多,万一我又没有完成……”
“那就杀了顾麟翀。”
陈燕敛了笑。
男人走到她跟前,轻道:“迷惑顾麟翀,若不然,令其死于□□。”
陈燕眉心微蹙,道:“既然希望他死,与其大费周章,何不直接一刀来得爽快?”
“雇主的要求,我们拿了银子,只能奉命行事。”男人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继续道:“接了顾府的任务,顾麟翀或许是你踏上杀手之路的第一步……”
陈燕笑道:“我希望做一个可以挥刀的杀手。”
“顾麟翀之后,你会有挥刀的机会。”
“您如此肯定顾麟翀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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