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十四)
云南省省会昆明是一座有着两千四百多年历史的古老城市,也是我国著名的旅游城市,尤其是她那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的宜人气候,更是为自己赢得了“春城”的美誉。然而这座城市被人频频提及并且犹如爆炸一般地出现在报纸上,却是因为一九九四年足协的一道硬性规定:所有甲级俱乐部的队员,必须在通过足协的体能测试并且取得参赛资格证之后,才能参加甲a或者甲b联赛;而体能测试的地点,就在昆明市南端的昆明海埂体育训练基地。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所有关心着中国足球的人们就记住了这个地方,也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这座美丽的高原城市就成了许多球员心目的梦魇。海埂冬训、海埂春训、体测、跑圈、足记……语言学家们甚至都没来来得及为这些新名词确定准确的含义,它们就已经被许多人耳熟能详并且运用自如,频繁出现在报刊杂志上,甚至出现在中央电视台的新闻里。
从十二月中旬开始,三十六家甲级俱乐部就象蝗虫一样陆陆续续地向这个占地三十六万平方米的基地集中,把基地里寥寥可数的几栋宿舍楼变成一个几乎密不透风的沙丁鱼罐头。那些动手慢的球队只能哀求平日里交好的俱乐部,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上,期待着能分上几个房间,哪怕是主教练和队员们一起打地铺哩,也比每天来回跑上十几公里住宾馆强。是的,当时距离基地最近的一家宾馆也在七公里以外,何况即使到了那里,宾馆也未必能提高足够的房间和床位,因为来到海埂的不仅仅是球员和教练,还有跟随他们而来的是众多新闻记者,还有如同人口贩子一样的持牌体育经纪人,他们还带来了一拨又一拨有着各种皮肤操着各种语言的外籍球员——这些人都只能住在基地外的旅店或者宾馆里。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平日里安静得可以听见风在绿草上低吟的海埂基地立刻就变得和乡村里赶集一样热闹,而到了吃饭的时候,在基地食堂那道狭窄门口进进出出的球员汇集成两条汹涌的洪流,再加上在人群中穿梭的小商小贩以及他们卖力的大声吆喝,这里就更象是一个拥挤喧嚣的大庙会,
高劲松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被拥挤的人流给裹胁到了食堂外。他马上离开了渐渐散开的人群,跑到一边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饭盒。
谢天谢地,饭盒除了因为挤压而有轻微的变形之外,里面的饭菜倒没有遭到多少破坏,只是因为在某个环节上的不小心,红烧豆腐的油水已经从饭盒边沿渗透出来,红艳艳地顺着他的手掌顽强地爬向他的手腕。
他嘟哝了一句难听话,赶紧把饭盒递到另外一只手里,使劲甩甩湿漉漉的手,满不在乎地弯下腰把油手在路边的草稞里抹了抹,还心有余悸回头望了望那幅壮观的景象。吃个饭就象打仗一样!他又嘟囔了一句粗话,前后左右看了看,路边低矮的水泥路沿上都坐了人,只好不理会旁边绿地上那块“此处禁止践踏”的告示,迈步就踏上了草坪。
和他一块进食堂的魏鸿林现在才出来,而且根据他满脸油汗的狼狈模样来看,他的收获肯定不怎么样。事实也的确如此,他的大搪瓷碗现在都已经快成了椭圆型,番茄炒鸡蛋也就剩薄薄的一层汁水摊在色泽不纯的米饭上,而他好不容易争到的两个卤蛋……除了碗沿上那几道深褐色的痕迹表明卤蛋的确存在过之外,就再没有和卤蛋扯得上关系的东西。
高劲松还很有兴致地往他伤口上撒盐:“我看见你把最后两个鸡蛋抢到了啊,——鸡蛋呢?”
“孵小鸡崽了。”魏鸿林啐了一口唾沫说道。上午训练导致的疲惫还有刚才在食堂里的连番厮杀,让他没了平日里的幽默感,而且即便他还能说几句俏皮话,他如今的形象也不能给他壮什么声势。
高劲松朝不远处走过的姚远笑了笑,举着手里的饭盒示意自己已经吃上了;姚远也朝他笑笑,举举手里的碗,用眼神表示自己到那边去吃。高劲松点点头。他早就看出来了,姚远和魏鸿林两个人大概有什么很深的矛盾,即使是在基地宿舍里撞见,也从来都不搭话,就象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没向两人问起过这事的缘由——他不好奇别人的私事,别人愿意说他就听,不愿意说也无所谓,反正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打听。
又有一个不自觉的家伙跨过道路和草坪之间的灌木丛,一边走过来,还一面朝他们打招呼。
高劲松和魏鸿林对望了一眼,同时露出了笑容。
来的家伙是张迟,如今去了甲b俱乐部上海东胜,据他自己说,俱乐部上下对他都很好,明年踢上主力的可能性很大,可昨天下午高劲松他们偶尔从东胜训练的场地边经过,却看见张迟正在为分组训练的队友们做着拣球递水的活儿。
“在这里干什么?”张迟也学他们的样一屁股坐在了草坪上。他手里也端着个搪瓷碗,颜色花纹和魏鸿林手里的一般模样,看来也是在基地小卖部里买的——小卖部老板把这几毛钱批一个发来的大路货东西卖到了十五块钱,看来是打定主意要靠着这碗把一年的承包租赁费都挣出来。
高劲松比划了下手里的饭盒。
魏鸿林乐呵呵地说道:“等着人家来罚款。”他已经瞅见张迟的碗里比他还凄惶,碗里除了陈米新米混杂的米饭,就只有几片不生不熟的泡菜。午饭质量上的优势立刻就转化为心理上的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