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夷洲天一楼。
房间温暖而昏暗,木桌上土陶的茶杯里茶梗慢悠悠的转了一圈,沉了底。门前有两名守门弟子,内里黑色短打,整个人拢在深色大氅里,看不清脸面。
房里那人轻轻放下茶杯,起身行至窗前,他的双手匀净苍白,在琉璃镜上淡淡一拂,其上附着的厚厚冰霜顷刻间蒸发了感觉。
窗外风雪呼啸,视野里俱是白茫茫的雪,偶有一点暗色出没,那是夷洲特产的琼狼,皮毛厚实,天一楼弟子身上的大氅,皆是琼狼的皮毛。
男人呼了口气,道:“真冷啊。”哈气在琉璃镜上结了层薄薄的霜。
弟子低声禀报:“上仙到了。”
男人再回头的时候,桌前多了个人。那人拿下兜帽,居然是个漂亮纤细的女人。女人笑吟吟的望着他,红唇妖艳:“许久不见了,谈永望。”
她生的极美,却又极邪,肤色苍白如窗外的雪,嘴唇却那么红,像雪地上新泼洒出的血。
谈永望没买漂亮女人的帐,淡淡道:“你找我是为了跟我叙旧?”
恨霜的声音很柔软,让人想起新婚夫妻的床,与暗夜里衣物簌簌的摩擦声,她轻轻道:“你在这么多人里,唯独找了我合作,难道不是为了叙旧?”
“那要看叙什么旧。”谈永望说。
恨霜倚着手,柳叶眉风情至极的一颦:“比如,叙一叙……我当年如何把你从你师父那里救下来?”
“你那时比现在还要好看,我牵着你的手,你的手可真粗糙,不该是这样一个漂亮男孩的手。”她陷入回忆,眼波流转,“我把那刀交给你,又亲了亲你的嘴唇,可真凉啊。”
她触摸自己的嘴唇,像是回味。
“那刀好用吗,用那刀杀死神华的时候,你有觉得开心吗?”她问他。
谈永望眼神阴郁,良久才酝酿起一个嘲讽的笑:“好用,如何不好用,拆龙骨时尤其好用。”
恨霜以手掩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仍然看着他,露出些惊讶:“你恨她至此?”
“然。”他答的很快,并很快换了话题,“泽春宴约莫半个月后开始,有把握拿到神魂吗?”
“当然。”她一笑,“离镜宗去的是喻寒音,他惯常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落云阁的那个老家伙嘛……”她冷哼一声,像是想起些不愉快的事,“但要说于暗处行走,谁能比过我楼弟子呢。”
“找到神魂与神华……”恨霜问他,“你如何确定神魂不在这一世的神华身上?”
“因为是我亲手杀了她,亲手取出的神魂,也是我追杀她转世千万年之久,并且。”他轻描淡写如同谈论天气,“这一世的神华,已经死了。”
“你如此恨她?”恨霜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了,她敛起那副魅惑神色,很是震惊的反问道。
谈永望笑了,他认同的重复道:“对,我如此恨她。”
一刻钟后,谈永望离开暗室,恨霜坐在原地许久,才神色不愉地召过弟子,吩咐道:“他这十年应该有个弟子,去确认她是否死了,如果没有,带过来。”
弟子领令,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恨霜想起她头回见到谈永望,他眼中恨意刻骨,时至今日依然让恨霜心惊,他是农夫的蛇,是匹养不熟的野狼,恨霜打了个哆嗦,突然后悔起自己与他合作这事。
“神华何苦……”她喃喃道,声音轻飘飘地,散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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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离镜宗。
穆安被喻寒音的仙药灌了个水饱,皮外伤治好了不止,还吃下了一堆什么美容养颜的独门秘方,也不知道喻寒音给简稚灌了什么□□,大清早的这人就在穆安门前开炉炼药,也不和她说话,就红着耳朵尖闷不吭声的干活,穆安私下揣测,简稚大概是在献宝。
那晚打的一架让他们在离镜宗红的发紫,据于晏春柳转述,他们现在在离镜宗的议论度大概相当于五个半简稚。穆安似懂非懂的点头,又抓起一把瓜子,感叹道:“我现在有种凭空拣了仙器的飘然感。”
“一早上你已经飘了四十三回了。”于晏给她计数。
“约莫穆安还能再拣个百来回吧。”春柳在她手里捻起一颗瓜子,扔进嘴里,不忘补刀。
穆安不以为意,很是理直气壮:“前十六年,我一直以为我是个蠢货,结果不是,这还不够让人惊喜吗?”
“可是你懒,懒惰的天才和蠢货有什么区别吗?”于晏道。
“所谓天才,就是躺着也能修炼,这你就不懂了。”穆安笑的见牙不见眼。
于晏白她一眼,换了个话题:“你对简稚怎么看?”
“是个好人。”
“然后呢?”
“是个对我好的好人。”
“嗯,所以呢?”
穆安脑门上几乎冒出三个具现化的问号,她反问道:“所以什么?”
“所以你喜欢他吗?”春柳替于晏补完所以后面的话。
他俩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那晚简稚的告白精准的戳中了他俩从未启封的少女/少男心,在山上只能寂寞难耐的靠话本舒缓青春的烦恼,眼下头回遇见恋爱问题,他俩很替穆安着急。
穆安被她这话惊的呛住了嗓子,撕心裂肺的咳了好一阵,春柳递给她一杯水又很没诚意的拍拍她的背,等到咳完又问:“所以你喜欢他吗?”
穆安有前车之鉴没敢喝水,这会儿把水捧在手里表情十分复杂的望着春柳,半晌才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