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胡冉送回光就居之后,我心绪难平。
虽然养了小倩几年,但我从未问过老崔何处得来,眼下经由胡冉这么一说,我便忍不住胡思乱想。
院子里,橘猫正在廊下打盹儿,我悄悄靠近,眼疾手快,将一小块儿瓜皮塞进猫嘴里。
小倩反应不及,上蹿下跳,蹲在梁上一阵干呕,眼冒绿光。
我也不理会,径自回了屋内,拿起一张白色的纸条写写画画。
约莫过了片刻,我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轻轻靠近。
“这么快啊……”我埋头作画,嘴角勾着得逞的坏笑。
某人的轻笑声慢慢靠近。
“小东倾,你可知在现世,男人忌讳说快,要说……迅猛。”
我抬眼,瞧着叶定稀那张命犯桃花的脸。
还有一双毛绒绒的猫耳朵?
“这是怎么回事?”我凑上前,踮脚举手,捏着他头顶两侧的耳朵把玩。
软乎乎的,手感十分好。
“地府里的吃食,与我这凡人身体相互排异,吃得分量多,自然要化为人形,要是少一些……”
因着距离近了,叶定稀吞吐间的气息,像是捏来几只蚂蚁,直往我脖子里钻。
我推着他的胸口后撤半步,端庄一笑:“我懂了,吃得少,不人不猫。”
这结论,我自认非常精辟。
某猫人嘴角抽搐。
我继续仰头问道:“小倩可是你在现世的宠物?”
“是。”
叶定稀颔首,一双猫耳机敏得扭了扭。
“是你派它来地府的?”我压下眉头。
叶定稀握住我的手,神情柔和而认真:“我是有些本事,却没你想得那般厉害。”
也对。
如若橘猫是叶定稀安插来地府的,他也不至于费尽心力才闯进来,更不至于委屈自己附在一只猫的身上。
只是……要说这猫自己送上门,未免太巧了。
一旁,叶定稀见我一语不发,随手拿起我刚画好的纸片问道:“这是什么?”
“鬼画符。”
我一本正经得瞧他:“你可认得?”
叶定稀摇头。
我仔细收好符纸,并解释道:“今日我瞧胡冉鬼气孱弱,这符纸能帮助她凝住鬼气,以免刑期还没结束,她就熬不住魂飞魄散了。”
法理至上,情理至下。
地府里的罪与罚,因与果,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从来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更改。
“胡冉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叶定稀突然正色道。
我疑惑得问:“你知道胡冉生前的事?”
叶定稀倚在软塌上,眼神朝我勾了勾。
媚眼如丝。
原先我还不懂,叶定稀虽说生得貌美精致,但气质却极为复杂,冰火相交,亦正亦邪,雌雄难辨。
明明是一副皮囊,却像是装着上百个灵魂。
现在我隐约有些明白过来,到底是影帝,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待我坐到他身边,任由他环腰贴近,才听得那低沉的声音继续飘来。
“前一阵子,胡冉出演新版《倩女幽魂》的网剧,在现世的网络上引发热点现象,如果她没出意外,想来在娱乐圈里还能有一番发展。”
“倩女幽魂?!”
我瞠目愣住,只觉午后胡冉掩嘴一笑的模样,与记忆深处那一重模糊的影子骤然重合。
“你仔细与我说说,胡冉的倩女幽魂到底如何?”我着急问道。
叶定稀将脸埋在我颈侧,不徐不疾道:“她刚出道,没背景,没资源,新版《倩女》是低投资低成本的作品,没想到才播出两集就引发观众热议,很多人说……胡冉演绎的小倩,形似鬼魅,动情动人,甚至超越过往经典。”
形似鬼魅?
我连声追问:“胡冉她……怎么死的?”
“像是车祸。”
叶定稀突然顿住,垂睫凝眸道:“车子从山崖坠落,引发爆炸,尸骨无存。”
我禁不住后背一颤。
死无全尸。
对于往生者来说,这叫不得善终,算是最悲催的死法了吧。
现在想来,只觉得胡冉太可怜了。
就在我愣神的片刻,忽然身子一轻,原来是被叶定稀抱坐在他怀中。
“小东倾,可是伤感了?”
“是也不是。”
我舒服得靠着他,轻轻叹息:“做鬼做得久了,只觉得地府无情,倒忘了人间险恶。”
叶定稀轻笑出声,半似玩笑半认真问道:“那小东倾是更喜欢人间,还是地府?”
我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难道我还有权利选择不成?”
叶定稀也没再追问下去。
相比较讨论这些苦大仇深的问题来占据时间,他似乎更愿意在化为人形时与我亲近。
多半是因为心胸狭窄吧。
毕竟身为橘猫时,他就像是个软柿子,任由我揉圆搓扁,风水轮流转,眼下我被他捏着,还不是得一一还回去,到底我是个长辈,不与他一般见识。
第二天一早,守着光就居的鬼差换班时,我已经抱着橘猫出现在大门外。
“东倾姑姑,您怎的过来了?”
经过半日的休养和开导,胡冉的精神明显好转了些。
我将符纸塞进她手里,悄声道:“你将这东西带着,耕犁的时候就不那么辛苦了。”
胡冉垂眸,抬头便是泪眼婆娑。
“东倾姑姑……您的照拂,胡冉只能来世再报……”
我内心默哀。
来世,这游戏我参与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