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我时常能见到盛和暄。
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只要回到盛家就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作画,不吃不喝,任谁叫她也不予理会,直到一碗血用完,她才会停下这种仿佛是在自我折磨般的创作。
有时候窗外是深夜,盛和暄也不会休息,累了,就静静得靠在窗边发呆,空洞得眼睛里没有神采,也没有眼泪,就好像被人随手扔在路边的破娃娃,满身的凄凉与月影相叠。
我无法读出她这段时日的经历,但隐约也能猜到徐亚运那畜生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自从结婚到现在盛和暄所遭受的刺激,正在一点点瓦解她最后的理智。
又是一日,盛和暄在屋内彻夜作画。
我看不得她这般似疯似狂的样子,索性坐在廊下躲清净,谁知,在天刚要蒙蒙亮起来的时候,身后那扇推拉门猛地一下打开。
哗!
在屋子里闷了一夜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站在门边的盛和暄,一袭黑色宽松睡裙,头发松散凌乱,面色苍白如纸,眼下的乌青浓重,如同鬼魅一般。
她费力得拖着地上的绢布,一步步走到小院里,又是一把火,将那未完成的画作化成灰烬。
这是第几次了?我已经数不清了,只知道门前的月季开了谢都十几轮,盛和暄却还是执着在要完成一幅血作的事情上,仿佛成了她唯一的执念。
天亮后,盛和暄又离开了。
也就是在这一日,我听来收拾画室的两个女孩谈论起一件事,徐亚运要翻修自家老宅!
这意味着,他的公司已经成立了!
来到这个时间节点之后,整个盛家就开始慢慢起了变化,最明显的就是盛母,我已经鲜少能看到她来这小院,几次走到月门洞附近徘徊,也未曾听到夫妇二人交谈的声音,再后来,会出现在小院里的人渐渐都不来了。
唯有盛和暄,隔三差五依旧会回来,什么事情也不做,只是躲在画室里不厌其烦得作画,一待就是一整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就会离去
,我甚至开始怀疑,她频繁回来盛家这件事是不是没人知道。
否则,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来关心过她,或者……阻止她。
直到有一天,每日来收拾房间的女孩也不再出现,前院里也再也没有响起几个人一起说话的声音,隐约间,这个家仿佛日渐落寞,冷清。
大约又过去了大半年,盛和暄又一次回来了,这次,她坐在了轮椅上,身后正推着轮椅的男人是……
徐泽成!!!
彼时,我就坐在廊下发呆,听到轮子从木板上压过发出的骨碌声,才闻声望去,最先看到的便是盛和暄,一身黑衣包裹着她瘦弱的身子,整齐的盘发上别着一朵小白花,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张黑白照片,正是盛母的遗照!
盛母……死了?!
我连忙跟过去,看着没面无表情得徐泽成将盛和暄推进她的卧房里,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盛和暄一边吩咐,一边轻轻抚摸着照片上母亲的轮廓。
身后,徐泽成看起来还很年轻,神色漠然,片刻后才问道:“夫人,要不我还是陪着你吧。”
哼。
盛和暄低垂着眉眼,轻轻冷哼一声,那双灰暗的眸子似沉浸在寒泉之中,“陪?还是监视?如今整个盛家不是都让徐亚运掏空了吗?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他让你时刻来盯着我?”
掏空?!
我默默咀嚼着盛和暄言辞中透露出的信息,心潮起伏,不禁又联想起在现实中叶定稀曾经与我提起的那些线索,恍惚间明白过来:盛家这条船,终究是沉了,而掀起这场风浪的却是一头盛家父母亲手点中的中山狼徐亚运!
“夫人,您现在是因为盛老夫人病逝,伤心过度才会这样想,逝者已逝,生者更要好好活下去才对。”
徐泽成声音低低得劝道。
“我可没有想死的打算。”
盛和暄将手中反复擦了不知
道多少次的照片放在桌上,然后转动轮椅转过身来看着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
“这两年,徐亚运送我的礼物可是太多了,我还没有回礼呢,你大可告诉他,放宽心,我还没活够呢!”
徐泽成一怔,下意识轻轻点头,呢喃似的声音才从唇齿间磨出来,“夫人能这样想,也好。”
“你在可怜我?!”
盛和暄挑眉,莫名就笑了起来,“徐泽成,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你的父母死得早,徐亚运是你唯一的亲人,但他好像也只不过是把你扔进了福利院,定期给你施舍一点生活费罢了,要不是老宅翻修后需要一个管家,你以为他还会记得有一个亲侄儿吗?”
“二叔不记得我,也很正常,这些年我一直在拖累他。”徐泽成抿了抿薄唇,眼神有些局促不安。
大约在他心底,这段成长经历是不该被触碰的记忆,但没想到此刻却被盛和暄毫不留情得揭露出来,而且……她仿佛是在用他的伤疤来麻醉自己的心伤。
我在一旁看着两个人,心里五味杂陈。
明明就是两个凡尘俗世里的可怜人,何必还相互给彼此捅刀子呢,唉,如今我倒是更能理解徐泽成这个男人,为何在老宅里见到他的时候会感觉阴郁古怪了。
“徐泽成,你真没骨气。”
盛和暄嗤之以鼻,推动轮椅转了个方向,不再看他,双颊凹陷的脸上更是冷漠得再无一丝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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