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夏阳将这寒霜谷蒸成了一个火炉,滚滚热气蒸腾而上,只有些许茂密夏木成林之处或得幸免。白潇在梅花桩上来回跳动着,脚腕微旋竭力地控制身形去向。一双纯黑布鞋反复在木桩上搓动,眼见就要磨破了底,却是日头西落,山庄之中晚钟敲响救了它一命。
晚钟之音叮咚悠扬,缓缓击谷回荡。自从白明歌当上庄主后,便废了那不可理喻的工制,每至夕阳落山便有钟声从山庄之内响起,通彻谷地,以示一日辛劳到此为止,不可再做工了。自夕阳落山之时起,至隔日旭日东升,此间时段私事不问工事不谈,长久而来被寒霜谷的民众交口称赞。
听得钟声白潇也终于松了口气,弓步踏出的双脚划出半个圆弧而后一收,手中木剑翻腕一旋别在背后。他轻喘着,脸上细密汗液落珠如瀑,嘀嗒嘀嗒地轻点在衣襟之处,白衣上打出一片起伏暗潮。正当他准备一步踏出,下了梅花桩,忽觉凛然杀意如芒在背,穿肺透心之感令他行动一滞,还是求生本能令他飞身起旋,木剑横挡。
只见一把相同制式的木剑破空而来,剑身飞旋利刃直指白潇,有如狂风起卷激流破浪。白潇见之不再躲避,复又落在梅花桩上抖出一朵剑花,沉步稳踏直取那木剑而去。双剑交锋,白潇柔剑轻挽,低身借力便将来势汹汹的木剑拨开,却依旧是被划开袖口,扯下一条白布。
“白潇!你可知错!”白明歌裹挟真气的一声呵斥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得白潇几乎身形不稳,又强撑起身子转了过来。面向一变便见白明歌提剑踏上了梅花桩,缓步轻踏而来。
见白潇不答,白明歌眉间一凝,双目涌出怒意。剑的事终究还要在剑上解决。他提起木剑指向白潇,忽而双手离去,木剑凭空再度高速起旋,俨然又是刚才那一式暴风剑。白潇低身沉势,手握木剑前指。
木剑飞旋带起劲风道道,拂动二人衣襟,却迟迟不肯再出剑。白潇持木剑对峙,在这位剑神再世面前不敢有一分大意。霎时木剑停转,迸出道道无形剑意,好似落叶飞花无声无响。
白潇只觉面前空气透着刺骨寒凉,随着身体本能立即收剑,翻身横跃飞踏梅花桩而去。每每随他脚步落下,皆有一道无形剑意劈落脚边,瞬间横斩梅花桩。一番激斗过后,梅花桩斩尽,白潇后跃而起只觉面前又是一道锋利剑意逼近鼻尖,冷漠寒凉不留情分。
正欲脚踏虚空,再度借风之力起飞,白潇的脖颈之间又现出一层透骨冷意,迫得他不得不停下身来,双眼紧闭大喊一声:“爹,孩儿知错了!”
一语出口,天地间剑意顿时消弭无形,又恢复到了那个热气蒸腾的炎炎夏日。再度被温热的暖风包围,白潇从未觉得夏日是这般亲切,即使身背早被不知冷热的汗浸透。
“你说说看,错在哪了?”白明歌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缓缓托着白潇从空中落下,别在他脖颈的木剑也抽了出来,随手丢进了一旁的武器架上。
白潇一听这话更是面容愁苦,低下头想着平日只知剑道的老爹怎会如此刨根问底起来。支支吾吾地答道:“孩儿错在行功一半而废,半日努力终成流水。”
“还有呢?”白明歌再问,咄咄逼人。
怎的还有?白潇耷拉下脑袋,唇齿轻启再答:“孩儿错在不该擅自还手,有悖伦常。”
忽地背心一股巨力拍来,白潇一个趔趄险些倒了下去,又向前缓了几步,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却见白明歌早已背手走在前面,朗声念叨着:“不知悔改,不知悔改!”便也没再理他,径自走进山庄。
白潇长喘一口气,揉揉胸口也慢慢跟了上去。
其夜深沉,虫鸣嗡嗡又衬着静谧,颇让人觉得闲适。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踏入厅堂,一昂首一低头,一白衣翩翩一衣衫不整。室内温暖的烛光驱散了二人身上的疏离,又听饭桌前一女子开口道:“你们这又是去干嘛了!”说着起身绕到了白潇身旁,掀起衣袖左右查探,一边问着身体情况之类的问题,小嘴碎碎念个不停。
白明歌充耳不闻,自顾坐下双筷一夹便扒起饭来,塞了满口饭菜才喃喃道:“芷兰、潇儿还站着干嘛?”
芷兰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又牵着白潇上了饭桌。“这衣服不要了,娘给你做新的。”说罢又瞪着白明歌不动筷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欺负孩子,寒霜谷的绸子可不够我们一天做一身衣服的。”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白明歌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扒开嘴往里头塞着饭菜,塞满了便说不出话。
见他这副模样,白潇也知这事到了这时便算彻底过去了,胳膊顶了顶芷兰,微微侧头给了她一个灿烂微笑便学着白明歌的样子狼吞虎咽起来,时不时夸上一句这菜真不错的话。
这幅场景芷兰也有些忍俊不禁,轻动双筷同二人一同吃了起来。
一番狼吞虎咽之后,饭桌之上一片狼藉。白潇拍拍衣袍,对着芷兰、白明歌鞠了一躬便自己回了房。白明歌顺着他离去的方向望去,便见一盏昏黄烛火燃起,人影映在窗前伏案勤学。
白明歌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也站起身来便要出门去。身后忽然一声“少爷!”喊住了他。
他一挑眉毛侧过身来,神情温润似玉,气质如兰吐芳,不提剑时又变回那个翩翩公子模样。“我都同你说了,不论什么场合都不要唤我少爷了。”
芷兰也起身轻轻揪了揪他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