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煮雪相认,固伦便耐心等待着离开的时间。
她自然相信煮雪会帮她安排好一切,她只需小心调理好自己的身子,然后面上再用些粉彩和胭脂装出病容,瞒过众人的眼睛就够了。
可是左等右等,煮雪的消息却还没来。
自那晚分别,固伦纵然想到煮雪不方便每日来探望。可是总也不能是这样的一去多时,杳无音讯。
这几日,趁着与宫女闲聊,固伦悄然打听煮雪的动静。
孰料宫女们都说,右尚宫大人已经多日未见,听说好像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出宫办差去了。宫女想了想补充:“右尚宫大人本就是陪在月姑娘身边,此番也是临时回京。兴许这便又是回南京去陪伴月姑娘了吧。鳏”
固伦听罢心下却是轰然一声。
她知道,煮雪怕是出事了。
而以煮雪的机敏和手腕,这宫里能动得了煮雪的,又有几人?
心思急转,傍晚时,她心下已经有了主张。
她起身,静静梳洗。
宫女给她送进晚饭来,看她的模样便吓了一跳大跳:“尹女史,你的病竟好了?”
在宫女眼里,这个李朝的女官已是病入膏肓,算来日子都没几天了,这怎么说起来就起来了?
虽然看样子面色还有些不好,可是看她淡然梳洗的模样,绝对不是几个时辰前的模样了。
固伦只淡淡笑了笑,也不施脂粉,只是将头发和衣衫整理平整。
待得夜色深了,各宫都要到了下钥的时辰,她才自己悄悄走进宫墙夹道,朝乾清宫走去。
一切果然不出所料,长安亲自接出门儿来,面上只有唏嘘,却并无惊讶。
而既然长安没有惊讶,那皇帝自然就更不惊讶。
随着长安朝里走,固伦淡淡地笑:“皇上是早就吩咐了公公,说且等这几日,下官一定主动来敲乾清宫的小门儿吧?”
长安矮了矮身,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皇上果然是这么说的。”
就连这语气,这用词,这丫头也模仿了皇上的七八分去。若以此论,这丫头跟皇上,倒也算是心心相印。
只可惜……唉。
到了老虎洞外,长安停住了脚步。按着规矩,伺候人的宦官好宫女出入大殿,自然都要从老虎洞进出,没资格走玉阶的。
固伦歪了歪头:“对不住了安公公,这一番我不想走这老虎洞。我要走玉阶。”
此一番她来,不再是尹兰生,她是固伦,是爹和娘的女儿。
既然是爹和娘的女儿,是建文一脉的嫡生公主,她便不能再去钻那奴婢们走的老虎洞。她要代表自己的爹娘,代表自己的先祖,正正式式走一回这乾清宫的玉阶。
她身子里流的血,注定她这一生总归要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一回。
长安果然吓了一跳,可是随即却平静下去,躬身苦笑了下:“就连姑娘这点子心思,实则皇上也都猜到了。于是皇上早就吩咐了奴侪,说待得姑娘到了,请姑娘走玉阶。”
倒轮到固伦惊讶,她挑眸望向长安:“皇上早猜着了?”
长安又是叹了口气,然后在固伦惊讶的注视之下,竟然缓缓撩袍跪倒,向她叩头。
固伦惊得连退三步:“安公公快快请起!”
长安却规规矩矩磕完了三个头:“这也是皇上的示下。”
固伦心下骤然翻涌。
皇帝这么吩咐,自然也是应和着她的身份。
固伦便也慨然受了,然后上前亲手扶起长安,“安公公,不管如何,这些日子来,我都多谢你的照拂。”
长安鼻尖儿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奴侪岂敢。”
固伦收起万般心绪,昂然踏上玉阶。
走上月台,回首遥望这金碧辉煌的巍峨宫城,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血统所带来的庄严之感。
也第一次明白了当年爹和娘同样站在这样的高处,却终究慨然放下一切,摆袖而去时候的心意——这壮阔江山,这锦绣大明,不是他们不爱重,只是他们甘愿为了这天下的太平,为了不让纷争再起,而慷慨放下的罢了。
没人能夺得走爹和娘的江山,一切的一切,只是他们为了天下苍生而心甘情愿的主动放手。
这般想来,顿觉这压抑深重的宫墙,终于有一片明月随清风照来,就落在她脚边。
她便笑了,心下无声地说:“爹,娘,那女儿便也放下了。”
站在这庙堂之高,自然知道贵为嫡公主的贵重;可是回望爹和娘带她所去的江湖之远,她却也更明白,那些从小享受到的人间欢愉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她深吸一口气。从此时起,她只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就够了;再不去追思自己究竟是谁,也不再探求那个没有名字的祖宗神位上代表的究竟是谁。
从今以后她只是固伦。不姓司,也更不姓朱。
走进大殿,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就连长安都远远地避在了玉阶之下。
整个大殿,只有一盏幽幽的红纱罩灯,只有一个身穿明黄,孑然而坐的少年。
固伦走上前去,再不下跪,只是淡淡一笑:“皇上久等了。”
少年皇帝紧紧盯着她。
这几天,他不仅打了煮雪,然后关押了煮雪;他也更收到了来自李朝的“贡女乞还疏”。李朝那个同样还是个少年的王,竟然胆大包天,向他祈求要回贡女去。这在李朝成为大明的藩属国之后,从未发生过的事。
朝臣对李朝少年君王的任意妄为十分愤怒,主张朝廷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