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很咸,微凉,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游速,和马正保持十五米的距离。
我看着眼前起伏的马正身体,把它想象成一条鱼、一艘船、一片泡沫塑料,总之不去想那是一个人—我不愿杀人。
今天游得格外的累,心脏跳得太快。
到了半程,我踩着水回头,沙滩上的人像是海鸥,变成了斑斓的点,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我心下一喜,这说明他们也看不清我的动作。
我回过头去,看着前面,大吃一惊。
前面的波浪间,露出马正的一双眼睛,它们死死盯住我,寒光穿过水波,能让海水结冰。
马正在我回望时也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我。
马正看见了我的回望,会不会有所警觉?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一个猛子扎下去,水下蝶泳腿,一瞬间就到了马正脚边。
我不需要看就知道马正的方位,双脚锁住他的腿,双手从他腋下穿过,用全身的力量压了下去……那天我呛了很多水,气管和肺像是洒满了刀片,苦咸的味道像是要钻进脑髓。
我还记得马正最后的挣扎,他剧烈地咳嗽,却并未呼喊。
我拼命按他下水,感觉不到累,身体失去了控制,机械地按压着他的肩膀,直到咳嗽声停止,怀里的躯体一阵抖动,之后不再挣扎。
地阯發鈽頁/回家的路454545.c○我见马正没了意识,更加用力地把他的头按在水里,仿佛在弹奏乐曲最后一个音符。
我借着马正胸腔的浮力,在水面上拼命喘气,咳嗽,肺疼得要裂开。
这时,我感觉到大腿和马正身体接触的地方一片黏滑—这是溺死者失神期的大便shī_jìn。
过了许久,手里按着的头好像抽动了两下,冒出气泡。
我知道这是马正的神经中枢发出的最后求救信号,吐出了肺里最后一丝二氧化碳。
我向着岸边招手,之后双手穿过马正身体的腋下,拖着这具身体反蛙泳慢慢向海边游,嘴里有血腥味。
之后的景象支离破碎,散落在我的记忆里。
我记得有惊慌的同学,尖叫的海边游客,穿着制服的男人,马正口鼻涌出的浅红色泡沫。
我平静得出奇,看着救护车、担架,看见一个白大褂跪在一具尸体旁边徒劳地按压,看见手电照着瞳孔。
后来,这些记忆的碎片被拼合起来,变成了一张吐着浅红色泡沫的嘴。
红色意味着幸运吉祥。
马正支气管损伤,肺泡破裂,之后肺里灌满了海水,海水和血溶在一起,再从口鼻涌出来。
他死得很痛苦。
我为此而开心。
没有任何后续的麻烦,我只在医院躺了一天,之后返校。
在医院躺着时,警察来过,我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呻吟,他们又走了。
回到学校,学院党总支副书记找我,关怀安慰一番,然后让我不要接触媒体。
书记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每隔几分钟就凑过来拍我肩膀。
从这冗长的谜语里,我看见了答案:我赢了,于建平也赢了,而输家只有一个,已经躺在了狭小寒冷的不锈钢格子里。
我给赵蕙讲了这场谋杀。
略去了偷钥匙、看视频的部分,只是说运气好,天网恢恢,漏下了我。
赵蕙听完,脸色铁青,皱着眉头。
我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冷了下去。
她思忖良久,盯着我的眼睛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赵蕙接着说,声音有些发颤:「祥子,从你说要去北戴河参加旅行时我就有预感,能让你扔下我不管的一定是大事儿。
听到马正溺死的消息时我就确定是你干的,你从泳池了救了我,以你的本事,能救人就能杀人。
但是……你想过马正为什么要组织这次旅行么?我摇头,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赵蕙神色凝重,接着说:「我当时就很困惑,为什么马正突然要组织旅行,他之前甚至反对大四学生搞毕业旅行。
而且,按你所说的,他为什么主动提出下水游泳?还只邀请了你?按理说应该问所有同学谁要下去游,对吧?」我心下一惊,发觉自己从没想过这些问题—或许是在刻意回避这些问题。
赵蕙没给我思索的时间,接着说:「你发现那张孕检单之后,我就再也没联系过马正,他也没联系我,然后我换了手机号,这你是知道的。
那么,马正失去了我的联系,会怎么想?」我语塞。
「马正知道了你知道。
」赵蕙一字一顿地说。
这话绕口,但并不滑稽。
赵蕙停了一两秒钟,之后声音颤抖着说:「如果你知道了马正干的那些下三滥的事儿,就是对马正的威胁,还很可能会打掉孩子,他的孩子。
」说到「他的孩子」四字,两滴泪顺着赵蕙的脸留下来,我把她的头埋在怀里,拍她的背。
过了一会儿,抽泣声止。
我帮赵蕙擦了泪。
她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接着说道:「退一步说,即便你毫无觉察,把孩子当成自己的,也会去追查分娩死胎的事。
这样的话,马正和林主任的计划就风险很大了。
」我一言不发,只是听着,但心里认可赵蕙的分析。
她比我缜密周全。
「所以无论你是否知道,对于马正来说,你的存在就是他得到孩子的最大障碍。
但,如果你不存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