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脚步声近,人声亦近,只见古氏抱着古疆推门进来了,古氏脸上满是怜爱之意,笑道:“疆儿,疆儿,你看,这是谁?”
古疆端正着小身子,穿着锦色小棉袄,坐在古氏臂弯中,睁着大眼睛,眨了眨,道:“爹爹!”
古骜微怔,一下站了起来,几步便走到古疆身边,惊喜道:“哟,会叫爹爹啦?”却瞧古疆时久不见,眉目已经张开了许多,一看之下,粉雕玉琢,甚为俊俏。
古氏闻言又湿了眼:“早就会叫了,唉,你之前一直在外征战,好不容易在家里坐片刻……”说着古氏掏出帕子来擦了泪,含泪看着古骜道:“……疆儿都长大了……你看看你,还没回过神呢。”
古骜高兴地抱过古疆,低头亲了一下儿子。古疆这回倒是没哭,却看着古骜笑了起来,只见他嘴唇湿润,挂着全是自己的口水,他抬起小手,用软嫩的幼指轻触了一下古骜前胸的衣襟,又叫了一声:“爹爹!”
古骜哈哈大笑,这时古贲在一旁道:“别吵着古谦养伤,到那边屋子去,我有话与你说。”
古骜抱着古疆,跟着古贲出了屋子,原本古氏也跟随身后,古贲道:“你回屋里去,把古谦照顾好。”
古氏“诶”了一声应了,转身进门前,又不由得回首望了父子俩一眼。
古贲带着古骜进了偏房,令人把门都栓好了,古贲这才道:“骜儿,你过来,坐。”古骜点了点头,抱着古疆便坐到了古贲的对面。古疆活动着小手脚,在古骜身上攀爬着。
古贲叹了口气道:“跟我说说吧……孩子他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骜将前因后果淡淡叙来,从自己进入出龙山,讲到巧遇了梅隽梅昭姐弟,又讲到收复了出龙山贼寇,两人成亲,讲到最后分道扬镳,自己抱着古疆去追,却无法挽留妻子于既行……
言及最后追妻那一段,古疆趴在古骜怀中,忽然哭了起来,古骜只好站起来抱着又拍又哄地安抚了半晌,古疆这才收了泪水,趴在古骜肩头睡去了。古骜最后对古贲道:“也是我发现得晚。”
“唉……”古贲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儿子和儿子怀中的幼孙,不由得心道:“……小孩子都爱黏母亲,今后孩子他娘不在,这倒是苦了疆儿这么小小年纪,却无母亲照料。”
“那你怎么打算?”古贲问道。
古骜道:“她走的那日,我便被吕公子关入大牢。那晚我是在牢中度过的……”说着,古骜不禁低沉了声音:“按说心里该是很痛,可不知为什么,当时从囹圄阑干间洒下月光,我想到了许多……与志向未伸相比,与众仁人志士失头颅、洒鲜血相较,我一人的失妻之苦,好像不足为道了。后来接连又发生许多事,一时间天下纷纷,汉中亦纷纷,无闲情逸致能品儿女情长。……再等到穿上这身王服,我看着面前的兵甲列列,胸臆难抒之感便随风而去了……目下要做的事有许多,又谈何伤怀?但我究竟是知道,我不善与女子相处,因此对于儿女情长一事,今后也没什么打算。”
“……”古贲没有说话,他皱了眉头,有些忧心地看着古骜。
古骜道:“我也总算知道,从前我对于女子,总有许多臆想,亦有许多自以为是,她临走前对我说,‘你不懂’;我确然是不懂。想来想去,我倒还是与男子相处更舒心些……”
微光入目,古贲依稀能描摹出儿子俊朗的轮廓,他心中暗道:“……骜儿跟那女土匪不合,一开始我便料到。骜儿虽然嘴上说不喜他娘那般千依百顺的,可他究竟是他娘养大的,哪里有儿子不眷念母亲的道理?……我看骜儿其实打心眼儿里,还是喜欢他娘那般温柔娴淑又安静的,只是他自己还没发现罢了。
算了算了,他忙他的,我这把老骨头今后倒要为他留意些女儿家。田小妞我瞧那面相,虽然以后也是个富贵命,可小姑娘性子太软,年纪又小,不是个能操持大业的。”
于是古贲试探地问道:“在汉中,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古骜道:“没有。我日夜奔波,哪里有时间看什么姑娘。”说罢,古骜又加了一句:“您老也别跟我操心这个,我现在忙都忙不来,怎么有时间在闺阁耳鬓厮磨?所谓业未竟,何以家为?有疆儿就行了。”
古贲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劝道:“……唉,儿啊,你这就不懂了。之前那位梅姑娘性子烈,想法多,才要你每日陪伴;你找个安心在后院为你操持的,并无需要你分心,这可不就两全其美?”
古骜道:“可那样的女子没心性,相处起来如泥人木偶,对我也未必有真情,又有什么意思?”
古贲沉默了半晌,再问道:“……那你究竟想要怎样的人陪伴?”
古骜想了想,道:“我想要能与我一道征战天下,能理解我的抱负,还能愿意无怨无悔付出的人。”
古贲叹了口气:“那可得打着灯笼找啊。”
古骜笑了笑,道:“打着灯笼都不一定找得到。”
就在夫子两人说话的时候,有人几步上了石阶,轻敲了门,靠近道报道:“禀汉王,虞太守来访。”
古贲转头问古骜道:“……是不是就是那位拥你做了汉王的世家公子?”
古骜点了点头:“正是他。”
古贲负手起身道:“为父去见一见!”
推开门,古骜将怀里的已经睡着的古疆抱给了前来的奶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