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了下去,天空的颜色从湛蓝渐渐变为深蓝,星星一点一点露出了头,像零落的宝石一般,洒满了汉中的天空。若是往常这个时辰,路旁街道,早已暗色弥漫、万籁俱静了。可今日却和往常极为不同。
只见数队人马擒着火把,轻衣简从,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向汉王府的方向行去。前面那道门上,挂着两个火红的灯笼,照亮了灯下跨刀而立的卫兵的脸,那火光艳艳,与门后热烈的景象交相辉映,好不热闹;而门口蹲着两只大石狮子,张牙舞爪,好似暗色中的守门人,伫立在这缤纷的夜里。
举目望去,宽门高悬的匾额上,正写了‘汉王府’三个苍劲大字。
“叶将军,这回汉王召我等夜宴,不会就是吃个饭罢?”
马蹄声碎,踏着晚间的街道,发出哒哒声响。几位身着军统服侍之人,跟在一位灰须老者身后,向汉王府一路行去。
叶雄关虽然身任郡丞之位,可旧部诸人,还是习惯地喊他‘将军’,而非‘郡丞’。此时,叶雄关看了一眼身后数骑,见他们都凝神望着自己,便道:“主公今晚也要来,大事等主公与汉王定夺,不是我等能担心的。”
“主公今晚也要来?”
叶雄关点了点头,又道:“怎么,你们心里有什么想法,说予老夫听一听?”
一人道:“当日汉中被围,多亏了汉王与五王联合兵谏,才令此围得解,这个我也知道。但‘抗戎’一事,我以为不过是喊一喊,做个样子。然这几日,看郡中又是筹备粮草,又是练兵,汉王竟原来是来真的?”
叶雄关道:“既然许诺于天下,怎可言而无信?”
几名军统对望一眼,那人道:“世家常欺我,吕太守之事,正因世家言而无信。”
叶雄关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小子,眼皮子怎么都这么浅?”
“还请老将军赐教。”
叶雄关道:“当年我随先主公征战巴蜀,为寒门争利,为何功败垂成?”
众人面面相觑:“大抵是因为世家不要脸,暗中下绊!”
叶雄关道:“糊涂!糊涂!一叶障目不见山川!归根到底,是因为那时先主公没有大义傍身。先主公望世庶通婚,可天下人却以为那是英雄气短,儿女私情!”
那人大着胆子道:“可这大义来的也太烫手了些,谁人不知,汉中军深入北地,戎人以逸待劳,怕是打不过。”
另一人插话道:“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听说北地二位公子,如今都在汉中。其中一位乃是四大公子之一,另一位虽然没有名头,听说身体不好,不怎么在世家中走动,却是怀家后人;这二人对北地极为了解,倒是给我们以可乘之机,我看可以一搏。”
那人回道:“他们自己都是打了败仗逃过来的,何能倚靠?”
“那要怪戎人突袭,事发忽然,朝廷又没有援军,搁你这儿,你不也得败?”
“我本就没说我能胜……”
叶雄关沉声道:“都别说了,戎王崩,二子相争,天赐良机,主公定有考量!”
几人说话之间,已经勒马停在了汉王府门前。叶雄关翻身下马,带着人跨过了门槛,走进了府中,绕过庭院池塘,一阵嘈杂声扑面而来。
再往内走,柳暗花明,只见仇牧与所辖渔阳军几位军统已经围了一张桌子坐好;怀歆带着三位上郡军统坐在另一桌;陈江招呼着陈家村几位长者,一共摆了两桌;古贲与田老爷带着田家庄众人一道,坐在一旁,小古疆坐在爷爷的怀里,眼睛亮晶晶地好奇望着眼前的景象。
长史李崇德带着文官立立在阶上,与汉王说话,似也是刚到。
满鼻满溢着酒香肉香,满耳皆是人声鼎沸,满目全是流光溢彩。此乃汉中郡许久都未曾举办的盛宴,却见人群中,典不识的声音尤其响亮,他带着那千人战队的军士长众人,大碗地喝酒,时不时发出呼喝与大笑。
叶雄关穿过人群,上前几步,向古骜拜道:“臣参见汉王。”
古骜今日一身淡棕缎便服,只有领口和袖口绣着细碎的龙纹,看起来既随意雅致又不失庄重,他正在与李崇德说话,慢语温和。
李崇德自从失去了吕德权的倚靠,渐渐对古骜承迎,叶雄关不动声色地抬目看了李崇德一眼。
见叶雄关进前,古骜停住了与李崇德的交谈,转过身来,亲自将叶雄关搀起,道:“老将军来了?不必多礼……坐。”
叶雄关道:“谢汉王!”
古骜道:“庆功宴一直说要办,之前受伤的将士多,现在养好了,便让大家一道聚一聚。此战为汉中博得生机,北军弟兄出了力,今日也都来了,大伙认识认识。以后若是征北,都是同袍。”
叶雄关道:“臣知道。”
古骜道:“打了胜仗,汉中军心民心,由此蓬勃,今日知道本王办宴,几位郡中寒门大族,倒是为我等征戎筹了笔款,送来十万石粮草劳军,适才我亲自送走了他们,并让李长史安排他其族中子侄,在汉中入仕从军。”
叶雄关微微一怔,道:“汉中近年征战颇多,他们怎么有这么多粮食劳军?”
古骜笑道:“你也没想到罢,征戎之事,得民心,为寒门扬眉吐气,也为中原扬眉吐气。适才那大族族长还送了一面旗给我们呢。”
李崇德在旁接话道:“正是!上面写着‘不复河山,不还乡’。”
古骜道:“百姓,都还是盼着收复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