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不好了!”就在古骜望着前路怔忡若失的时候,忽然陈江策马快鞭地赶来了,在身后呼唤道。
落日余晖下,马蹄尽处,一切归于平静,远方夕阳将大地照耀得平整无余,一切悄然无踪。古骜对于陈江打破寂然的声音仿佛充耳不闻……
“大哥!”陈江勒马在古骜身前,又叫了一声。
古骜这才抬了抬眸子,问道:“怎么了?”
陈江伸出袖子擦了脸上冒出的涔涔细汗,喘了口气道:“大哥,吕公子回来了,说要治大哥妄议军政之罪……令大哥这就上郡城。”
古疆原本不哭了,眨着眼睛在古骜怀中吧唧吧唧地咂嘴,这时似乎是受了陈江纵马而来的惊吓,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古骜轻轻地拍着儿子,对陈江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吕公子既回来了,具体情形如何?”
陈江叹气道:“大北而归,带出去三万精锐骑兵,据说只回来了七十九骑。仇家部曲倒的确是不堪一击,被吕公子劫了营,慌乱了一阵,据说连运粮之队都被打散了。吕公子当夜得胜便宿于巨鹿边鄙,大哥你也知道,如今巨鹿郡中正好有虎贲军驻扎于当地,与戎人对峙,那些奋武军得了仇公子的报信,回马就去剿了吕公子,三万人尽没。若不是叶郡丞率部出剑阁关接应,吕公子怕是不保……如今千难万险,方才逃回了汉中。”
古骜心中一沉,他点了点头,将古疆抱着递给了陈江:“……孩子娘走了,这些日子你帮着寻个得力的奶妈,照料着他。我这就去郡丞见吕公子。”
陈江闻言睁大了眼睛:“嫂子她……”陈江似乎立即就明白了,适才古骜沉默地伫立在那里的孤独背影是何来,他小心翼翼地从古骜怀中接过古疆,古疆又大哭起来,陈江一边拍着古疆,一边道:“大哥……要不我带人去追嫂子?”
古骜摇了摇头:“算了,不追了。追得回人,追不回心,由她去罢……”
说着,古骜再次跨上马,对陈江道:“我去郡城,帮我照顾好疆儿。”
陈江点了点头,“大哥……你就这么去么?要不要带些人?”
“不用。”古骜道,“寒门生死存亡之际,需秉忠直谏,何必如此?”说着,古骜快马一鞭,便绝尘而去。
***
在汉中郡的郡府之中,吕德权正端坐在最上正中之高座上,怒发冲冠,一名医正半跪在旁,给他的手臂处理着伤口。终于包扎好了患处,吕德权忽然扬起袖子,抬手就将手边案几上的砚台挥了出去,吼道:“古骜还没来么?去叫的人催了几次了?他就是如此目无兄长?”
话音落地,厅中砚台碎裂,四下寂然无声。
十余名军统,全是汉中守军之栋梁,如今皆被召集立于阶下,众人闻言不语,有人面上略显不忿之色,却生生被人扯了袖口,方压抑下来。
此时长史李崇德却站在吕德权身后,听了吕德权的话,连连颔首。
叶雄关躲过那砚台落地溅起的墨汁,终是打破沉默,出言道:“公子息怒。”
吕德权一拍案几,道:“息怒?他趁着我不在郡府,调兵遣将,妄议军政,本公子在前方流血,他便在后方嚼舌?”
古骜刚跟着通报之人靠近了厅门边,就听见了吕德权吼出这么几句话。古骜脸上挂着细汗,面容之上带着一路驰来的满目风霜之色,脸色略显阴沉。他来到城外的时候,看见露野的尸骨和满路相偕而行的伤兵……那番残败景象,似乎又刺痛了古骜心中最难受的地方。原本就难以平复的心情,如今就像被理智的堤坝截起的洪水,几乎一触即溃。
古骜不等通报之声,径自便推门撩袍迈步跨进了内堂,门声吱呀响起,脚步沉凝,一时间众人皆回首,目光全都聚焦在了古骜身上。
古骜仰目朗声道:“兄长,骜在此,你有何吩咐,尽对弟说便是,何必迁怒于旁人?”
吕德权抬眼一看古骜,立即站了起来,抬起手便指着古骜道:“你……你你!父亲被擒,你见死不救!畏缩逃生!如今本公子在外征战,你在做什么?谁让你调兵?”
古骜看了一眼吕德权,又看了一眼站在一边默然不语的叶雄关。其实当日调兵之事并非出自古骜,而是叶雄关自作主张,不过是邀古骜商议而已。且当时共商之人十又余,全是各部兵统,今日也尽数在场,正皆目光灼灼,望向自己。
古骜知道,自己对于汉中防守之势的主张,当日商议时,不过被采纳得多些,但是调兵之事,倒全是叶雄关亲自经手。
那日,古骜亦觉得叶雄关做得对。
……若是叶雄关不趁着吕德权冒然出征,便紧随其后赶紧布谋防务,怕是这次百倍而归,吕德权想回,都无人接应了。
可如今也不知为何,‘调兵’的矛头,竟一夜之间全转向了自己。
古骜一路行来,人生的无常与满目的疮痍,带给他内心的压抑,如点燃了烈火,可表面上,此时的他,却显得更冷酷沉静了。
虽受了‘妄自调兵’的指责,但古骜仍不觉得此举有何过错,当下便回道:“兄长不听谏言,出战即败,若是把怨气发在骜身上,能令牺牲之将士死而复生,骜愿尽受之。如今汉中危急,人人皆可建言。之前义父亦曾言,汉中并非世家做派,不是一姓一家之汉中,乃是天下寒门之汉中,兄长你忘了么?”
古骜话音一落,叶雄关抬眸看了一眼古骜,倒是吕德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