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在一篇文章里,我是为伽利略当时辩护了,就是当所有的朋友,都出卖他的时候,他宁肯一头转向敌人,而不理那些朋友了。所有的朋友天天讲他好好好,突然有一点小麻烦,所有的朋友都出卖他的时候,他宁肯面对敌人,等于把自己的脸涂污了以后,求个安静,在安静的过程当中,他开始做学问,学问不是他的最终目的,是他的生命最后的一种惯性,我的方式去理解他,但是布莱希特是更伟大的,一种结构上思考了,到底是什么,把这个问题留给了广大观众,布莱希特不是故弄玄虚,他自己也不知道,就这么一个自然科学家,站在世界上,在固守人格和延续生命的,过程当中,他应该做什么选择?他不是政治家,他不是一个在社会改革方面,是一个勇士,他不是,他只是一个科学家,他该怎么走?伟大的人格到底是什么?伟大到底是什么?布莱希特不知道,他以这么一个作品,交给人类,让人类共同去体验,尽管他不知道,伟大的人格是什么,但是这个作品的构架是伟大的。我刚才讲的海明威,让大家体验失败和胜利,到底两难,它这儿是人生的直线和曲线,也是两难,问题就在于他把这两个山峰,都竖在读者的眼前。就像海明威把失败和胜利,两个山峰同时竖立在你眼前,山峰和山峰之间感应的磁场,山峰和山峰之间,这个峡谷的当中的流云、雾霭,让大家一起去感受,天天的感受不同,这个作品的构架就比较地雄伟。
《红楼梦》的伟大就是,里边包含着很多两难结构,也就是未知结构。这是我们以前的作品很少包含的,伟大的作品,不管是中国还是外国,它都有这个结构在。这个在我看来,王国维先生的《红楼梦》评论里边,最早指出了这一点,就是他的两难是无法填补的。林黛玉和贾宝玉,我们都很熟悉的人物,大家多么希望他们结合,但是杰出的曹雪芹,给我们这么一个麻烦,我们在座的每一位都无法想象,一个做了丈夫的贾宝玉将是什么样,和一个做了妻子的林黛玉将会怎么样,我们难以想象。他们每个人都具有很多很多美好品质,恰恰是贾宝玉不具备做丈夫的任何品质,林黛玉不具备做妻子的任何品质,是一个无法结合的人格构架。但是,又让观众觉得希望他们好,但是心底又有另外一个结构在。他们万万不可结婚,一结婚就完了,他们真的结婚以后,你看他们日常生活该怎么?一个如此地小心眼,如此地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另外一个如此地花花草草,如此地心猿意马。是他们在一种早期的,追求自由的结构当中,他们可以按照我们的话来说,他们是精神占有。但是在这个结构是一个情感结构,不是精神结构,是一个情感结构。而且情感完全是恋情的结构,他们能在一起吗?能过日子吗?一下子使这个作品就伟大了,因为什么,就是它又挖掘出了,人类的一种本真的矛盾。大意义上的精神占有,是难以来消受日常生活当中的琐碎 麻烦的,该怎么办,不知道,这个不知道不是现在不知道,也不是它这个清朝的时候不知道,永远的不知道,就是这是人类的永久的悖。大家知道悖论,当《红楼梦》里具有这个结构的时候,就是说它的悲剧是不可避免的了,悲剧是不可避免的,悲剧的不可避免,某种意义上,就是我们面对的两难,永远做不出一个最佳方案。于是这个悲剧是无法避免的了,做小它的结构就是这个,一个就是我们现在生活当中,排演的各种各样的《红楼梦》,我们往往是把这个结构做小了。三角恋爱,他们两个快要好了,冒出来个薛宝钗,薛宝钗背后呢,又有贾母,那么三角恋爱造成了,贾母太坏了,还有一个坏人就是王熙凤太坏了。所以呢,恨不得就是什么时候,贾母早一点死亡或者什么,那问题就好了。我们的好多戏剧,改编《红楼梦》往往就是这样,就把事情搞小了,那不能怪戏曲作家,因为它是一个世俗结构,没办法,它无法得到曹雪芹的宏伟之气。在这个意义上,写续篇的高鄂他们也了不得,了不得在那里,意境上远远比不上曹雪芹,这是对的,但是他保持了悲剧结构,保持了两难选择,这是他的伟大之处。
《红楼梦》的悲剧是任何人死掉,死掉贾母,死掉王熙凤,都无法避免的悲剧,这才是大悲剧,大两难。大家知道吗,大两难,大未知这就成为一个大作品,如果有个方案可以解决的话,这个悲剧就小了,没有方案,大悲剧是没有解决方案的,让人们一代一代的去希望它解决,一代一代的长叹一声无法解决,这就叫大悲,叫千古大悲剧。
所以这个结尾我觉得高鄂,不管怎么样写得很漂亮,就是他的父亲贾政,要把贾母的棺材要送走,送走的时候,贾母的棺材要送到家乡去,那本身是里边的一种权力机构的了结。他送到现在的常州这一带,大雪天,自己一个人在船上,让跟随他的随从,上岸去告诉常州的朋友们,说我路过这儿,由于雪太大你们也不要访问我了,我也不上岸了,去投帖,(一个一个去投帖)。所以船上只有他一个人,漫天大雪,这个时候隐隐约约看到岸上,有一个穿红的袈裟的,年轻的和尚在向自己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