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伊格回答,“据说那是战后第一次有地球人到火星。”
洛盈没有说话,睁大了眼睛,轻轻咬着嘴唇看着他,脸上写着惊奇与一点点迷惘。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问她。
“我也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来的?”
“我是从我妈妈的空间过来的。”她仍然睁大着眼睛,“我妈妈……也提到过老师这两个字。”
“你妈妈?她叫什么名字?”
“阿黛尔。阿黛尔·斯隆。”
伊格皱了皱眉,他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想了想问:“你认识珍妮特·布罗吗?”
“当然认识。”洛盈说,“她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
“真的?”伊格脱口而出,“就是她给了我进空间的权限。她是我老师的爱人。”
这样就很明显了。洛盈妈妈提到的老师,多半就是他的老师。他看到洛盈惊奇地张开嘴,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更深的渊源,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妈妈在哪个工作室?”
“起初在水电第三实验室,”洛盈轻声答道,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内心紧张,“但生前最后两年没有注册任何工作室。”
“生前?她去世了吗?”
“是,我爸爸妈妈都去世了。我爸爸生前在光电第一工作室工作。”
“什么?”伊格一下子呆住了,“你爸爸在光电实验室?”
“是,被罚以前一直是。”
“什么被罚?”
“被罚到火卫二上面去开矿。”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伊格越来越紧张,问道:“那他们是因为这个而死吗?”
洛盈点点头:“是。矿船事故。”
伊格呆立了半晌,久久无言。洛盈问他是怎么了,他很长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头脑里一片纷杂,思绪像万千飞舞的雪花。洛盈的父亲死了。他在光电实验室。他因受罚而死了。老师的死和洛盈父母的死交汇在一起,他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必然的因果联系。是不是一张小小的芯片带来了这样大的悲痛的结局。他内心涌起深深的巨大的歉意,如果是老师的索求导致了洛盈父母的受罚,那么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孩。她看上去如此纤细,却是在这样的死亡阴影中孤独地成长。他忍住心底的悸动,将自己来火星的初衷和这些天的发现逐一作了简要说明。
“就是这样。”他最后说,“我的老师带走了你们最最核心的数据库存储方案。他叫阿瑟·达沃斯基。”
洛盈怔怔地呆立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写满了强烈的震动,过了很久才喃喃自语道:“是这样吗?”
伊格点点头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该替我的老师说声对不起。只是对不起可能也没有用了。”
洛盈完全没有回应,只是显得茫然而悲伤:“是这样吗……”
“你没事吧?”
她使劲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但表情显得很复杂,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虚拟空间能传递人的表情动作,但没有液体。他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但是像面对珍妮特一样觉得力不从心。他默默上前,一只手握住洛盈的肩膀。心底觉得一阵酸楚。
“为什么是这样……”洛盈喃喃地说。
是啊,为什么。伊格内心感到无法抑制的悲凉。为什么天地如此辽阔,却容不下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欢迎前来,我的朋友!”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伊格和洛盈都吓了一跳。
“是第一次来吗,我的朋友?”
他们循声环顾左右,发现声音来自广场一端的出口。从教堂的方向看,广场如同鱼腹,尽头的出口就像鱼嘴,一道长廊在出口两侧,如细牙交错,出口外的远处透出白光的海洋。白光狭长而耀眼,人却始终看不出其中任何物体轮廓。从这白光旁的一侧,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自回廊里走出来,身材高大,声如沉厚号角,脸膛红润,笑容明朗。他伸开双臂,迎向他们,双手阔大,显得粗厚有力。
“朗宁爷爷!”
洛盈突然叫起来,显得很激动,迎上前去,想要和老人打招呼。伊格也跟着她走过去。
老人却像是不认识洛盈。
“欢迎你们,我的朋友。”老人说,“请原谅我还不认识你们,我来这儿只是第二天,对人们还不熟悉。不过你们放心,要不了几天,我就会认识每一个人,认识每一个前来的人,只要你来过,我就不会忘记。”
“朗宁爷爷?”洛盈愣住了。
“我是这里的守卫。塔的守门人。叫我守门人好了。你们是来看塔的吗?”
“塔?”洛盈喃喃地说。
“当然,我们的塔。为人引路是我的职责。我愿意为你们效劳。”
“朗宁爷爷,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洛盈仍然固执地问。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老人脸上露出笑容,“自从我死了,我的记忆体就到这里了。”
伊格一惊,脱口道:“您……”
“是的。”老人爽朗地笑着说,“我死了。你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是在和我说话,但也不是在和我说话。我是我的记忆体。我的记忆体不能理解,但是能按照我的方式对答如流。我虽然死了,但还能完成对自己的守护,很多很多年。”
“朗宁爷爷,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洛盈啊。”
“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