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骏宝”是我的交通工具——一个绿眼长毛的美国人多年前送我的礼物——可以飞行的托盘。我只要将脚扣进托盘上的暗扣里——其实就是用力踩下去,就可以在托盘上站定。托盘中间连接的纳米金属杆可以像钓鱼竿一样伸出来,最长可以到2米。金属杆头固定着一个运动自行车把手一样的方向和动力仪。不用的时候,我就将方向仪和金属杆折叠收起来,整个托盘看着就好像一个小型体重仪似的。相处的时间越久,我和骏宝的默契也就越好,就好像是我的弟弟一样。但我不曾将他给任何人用过,包括我的哥哥。我觉得他肯定是那种飞了就再也不会回来的人——这可比他坐飞机方便多了。
骏宝最大承重170公斤,多一两他都不肯启动。当然,这是后来才测试出来的结果。第一次将哥哥绑在我旁边准备一起飞的时候,我们呆呆地站在托盘上,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我们捏着鼻子静静等待埋在牛粪里的鞭炮爆炸的样子。但骏宝就像哑炮一样迟迟没有一点反应。我将我听过的所有咒语都说了个遍,哥哥瞪大了眼睛满心期待地看着自己是否已经腾空,到底还是失望地跳了下来。他刚准备破口大骂,骏宝就带着我箭似的冲上了五层楼的高度。
“胖子!是你太重了!”我在空中对着他大喊。
哥哥从此开始减肥。我曾以为他已经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再也没了坚持做十个俯卧撑的力气。三个月后入冬了他再喊我去他公司,只见他在寒风中光着脚丫,只穿着一条秋裤,没等我下来就抱上我的腰。骏宝很给力地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稳稳地滞在空中。我带着他绕着公司大楼飞了三圈,他一边喊着“太他妈的爽了!”一边少有地亲我的脸庞。后来,他的体重进一步减到了80公斤,说留点空间放行李。;
第二章
农村的秋天比城里要冷一些,我在空中就感受到了。
哥哥虽然说要“常回来看看”,但其实我们回来的次数并不见多。一方面是因为我工作忙。虽然每年的兼职次数不多,但时常要花很多力气。我对哥哥说反正他有时间,倒可以替我“常回去看看”,但他咬文嚼字地纠正他当时说的是“我们”,单一个他是不干的。当然或许更主要的原因是很多事情并没有向自然的规律暗示的那样发展,这个可能大家后面就会深有体会。房子不能长时间空着,我知道屋后的野蛇、老鼠还有流浪狗时刻在觊觎这块可以让他们超乎自然生长的地方。起先房子是由i照看。但时间一久——三年的时间对一个本应该走向死亡的老人来说算长么?——她便开始嫌弃自己的生活节奏受了很大的干扰。好在i还给父亲生了两个哥哥,他们很巧合的是两年前同时落单,便一起接过了哥倒对i的“内退”很高兴,说再也不用想象i在母亲的房间里对着镜子涂口红的画面了。他说的信誓旦旦、言之凿凿,我似乎应该相信他,但真的没有看见过。
我应该管父亲的两个哥哥叫伯父,大伯父和二伯父。
但,他们似乎总对我保持着一份生疏的客气。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就离开了这里去外地读书,大家其实很少相见。我觉得更大的可能应该是哥哥每次都将他们看的和他公司里雇的看门老大爷一样。他们的妻子都在早两年同一天去世了,至今尸骨都还没有找到,也没来得及留下任何儿女——我没有回来,这不能怪我,是没有人通知我。所有的田埂和山上的洞都挖了个遍,也没能挖出我那两位伯母的一根头发。后来两位伯父就彼此成了伙伴,过起了我的同事见了会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那种所谓的生活。他们只是彼此依靠着等待迎接i死亡的老人,况且每次我回家他们都彼此隔得很远,我实在找不出任何借口“拆散”他们。哥哥在这方面倒很不以为意。他觉得,他俩再近还能近过我俩在空中的时候么?不都是亲兄弟么。
我们到家的时候正是下午。似乎已经起风了一段时间,但房子被他们整理的还算干净。当然,如果你细看还是能明显看出一些他们临时抱佛脚的痕迹。我心里明白,但也没说什么。哥哥是否看出来了,我不知道。他一回家,对着站在门口迎接的伯父们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进门换了身旧衣服,骑着摩托车便去河边钓鱼了。我抱歉地从他们手里接过门钥匙。在我们回来的这几天,他们很自觉地回到了自己家里。
虽然还是很客气,但村里人已经对我们的回来失去了往ri的新鲜感——就连对我的骏宝也是。特别是村头的那几个孩子!我第一次在空中给他们发糖的时候,他们在地上抢得跟灾区的难民一样,仿佛我就是救世主。其实,我不过是个可以依靠机器在空中停留的人。他们攥着糖,在克服了恐惧之后发挥了小小躯体里能使用的最大力气试图攀上骏宝的托盘,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拉动方向杆飞到他们怎么跳也够不着的距离。那个绿眼长毛的美国人神经兮兮地告诫过我,骏宝可以沾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几次之后,他们已经习惯了从地上挑几块他们觉得糖纸还算漂亮的就走开,临走了还会用恶狠狠的眼光看我一眼,就好像能把我从天上瞪到摔下来一样。到现在,我似乎只能遍地扔炸弹才能把他们从齐腰的茅草丛中引出来。
说实话,我和哥哥也渐渐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