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幕愣在那里,瞪圆了眼睛,猛地摘下眼镜撇在桌子上,又一抬手,似乎打算把手机也丢出去。然而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舍得,只好坐回到床上用脚狠狠地踹前面那张桌子,像发了疯一样大吼:“不给我!为什么不给我!给你钱还不给我!”
他踹了一会桌子,又大吼几句发泄一番。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顿下来。又点开手机屏幕下拉电话薄,一直拉到应昭然那一项。
但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拨出去。
他无法可想,只得坐在床上发呆、盯着桌面上那些字迹潦草的纸张。
另外一台笔记本电脑半开着屏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直闪烁。他愣愣地瞧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掀开,看到qq上一个头像在一直闪。那是一个女人的头像,已经留了五条信息。沈幕微微皱了皱眉,将它点开了。
留言就跟他想象的一样,问自己最近有没有什么困难。
“愚妇……”他不耐烦地喃喃自语。将鼠标移过去打算关掉对话框。然而指针不小心点在了输入框上,于是那边很快又来了一条消息:在了?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用两根手指敲了几个字:很忙。
然后就将对话框关掉了。
在他看来这女人不知所谓得很,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思。她是住在这厂房附近的,名字叫赵锦,孤身一个人。刚租下这房子的时候沈幕不耐烦自己打扫,就问业主包不包清洁。但业主说这不在自己应该负责的范围里,建议他想要打扫干净的话就去街对面那栋红砖楼里找一个叫赵锦的女人。
这女人是做家政的,但是这种活也接,而且价格低得很。
于是沈幕就找到她了。那时候他刚刚卖掉了自己家的两套房子。觉得财大气粗得很,不耐烦讨价还价,就开出了两百块的价格。那女人痛快地应承了,然后花了三天时间把这几百平方米的车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换上了新门窗——这些都是她一个人做的。
沈幕单纯地觉得这女人挺能干,因而之后再把这里弄的一塌糊涂的时候,就出钱叫她来打扫。虽然身边熟悉他的人都觉得他不可理喻,然而这女人似乎不这么看。
第二次进门的时候她看到沈幕搬进来的那些仪器,便意识到这个黑黑瘦瘦、其貌不扬的男子也许是有大学问的。再一问,不由得肃然起敬——他是搞科研的。还是大学教授。
这女人一辈子都没接触过什么学者,更觉得沈幕那些仪器显示屏幕上的东西神秘莫测,每一个跳跃着的字符都闪耀着难以言表的深邃光芒。
于是打那之后她在进出这间厂房的时候都显得小心翼翼,偶尔也会带着敬仰的表情问沈幕究竟是研究什么的。每当这个时候。那郁郁不得志的男子便会从脸上露出骄傲而不屑的神气来,淡淡说道:“统一量子论。你们不懂的。”
她便觉得这个男人看起来像是世界之王。
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赵锦在做家政的时候失手打碎了别人家里的一件古董花瓶,承诺尽快赔偿。然而她想尽办法都不能凑够钱,被债主找上门。
当时沈幕打电话给她要她来收拾房间,听到电话那头惶恐急切的语气与叫骂声,便知晓了这件事。
其实那花瓶也就值7oo多块钱而已。但对于赵锦来说已算是不小的数目了。沈幕花了半个小时在厂房里吃过晚饭,又在出门买烟的时候顺路往赵锦家里走了一趟——这个时候债主已经吵翻天,快把她家给砸烂了。
于是沈幕当场从钱包里摸出7oo块,将怒气冲冲的债主打发走了。
而赵锦完全没有想到这男人会这样做,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不过沈幕也仅仅是觉得这女人已经熟悉了实验室里的环境,而且非常懂事而已。遇到自己在想问题的时候她都会轻手轻脚地不出声,甚至知道帮助自己把实验材料重新归放好——倘若她因为7oo块而坐牢了,沈幕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到这样顺心的一个清洁工。
可是打那之后,赵锦对于他的态度就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遇到沈幕在门前坐着抽烟放松的时候,她会说上几句家常话。有时家里包了饺子或者包子,也会给沈幕打包送过来。
沈幕也当然没可能花费心思去想,为什么一个生活并不宽裕、独自居住的女人会常常包饺子,而且里面都是滚圆饱满的精肉馅。
就这样时间过去一年多,沈幕陷入了窘境。科研是个无底洞。当这种研究又属于个人行为的时候,就会更加可怕。出售两套房子得到的现款本可以保证他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然而用在这方面。也仅仅是支撑了一年而已。
于是他的经济状况变得捉襟见肘,这种状况又使他更加暴躁易怒。大学里原本就不大上心的工作现在更被他抛在脑后,学生们对他的投诉信像雪片一样飞去了教务处。普通人这样做也许早就被解聘了,但碍着他与应家的那层关系。校董事会总算给了他几分薄面。最终决定将他调去行政部门,不再参与教学。然而这么一来他的收入也就更少,甚至跑去校长办公室吵了几次。
不过大多数人早就习惯了他的种种荒诞举动,最多只是在谈起他的时候感叹几句——从前脑子那么灵活的一个天才,一旦走上歧路。就变成神经病了。
其实大多数的天才都有些神经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