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婧萱抬手轻轻摩挲着面容,铜镜中的人儿面若白玉,光滑细腻,之前因过敏而起的红疹已然消失不见。
养了半月之久,疹子及落水而致的风寒,均已完好,曾经消瘦的身子,如今也在药物的温补下有所好转。
彩霞照例端上一碗大厨房刚送来的冰糖燕窝,薛婧萱伸手接过,用瓷勺轻轻搅拌,燕窝晶莹剔透,拉即成丝,散发着一阵极淡的香味。
待薛婧萱小口小口地将燕窝用完,彩蝶忙扶薛婧萱起身。
薛婧萱自落水后,饶氏待她越发的上心,不但每日吩咐大厨房选用尚好的燕窝炖制冰糖燕窝,还免了薛婧萱的晨昏定醒。
饶氏打的什么主意,薛婧萱也不是不知。
不过是将她捧得高高,待时机成熟,便让她一把跌下,摔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养病的这些日子,薛婧萱想了许多,前世今生,她不过是栽在了良善二字上。
不止她,她的姨娘也是。
她那良善的姨娘,不就是被饶氏捧得高高的,再一脚踢下,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么。
她还记得,那年她刚刚定亲,还未等她将定亲的喜悦分享给姨娘,姨娘便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一身灰白的尼姑服,一双布鞋,一顶僧帽。
如此简单的装束,姨娘就是穿着这一身被草草安葬了,她连头都来不及磕。
她一直以为姨娘是因在城外白云庵身子亏损,病情积攒,突发重病而死,如今想来,这不过是饶氏的一番言辞。
乌黑的嘴唇,青灰的面容,若非这一世跟随彦叔学过医理,她还不知她最爱的姨娘是被毒死的,连削发为尼都逃不过饶氏的毒手。
可恨她还傻傻地对饶氏言听计从,对薛婧瑶推心置腹。
还好,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有机会弥补前世的过错。
现在不过是永定三十年,离前世姨娘离世还差三年,她还有足够的时间与饶氏周旋,接回姨娘,她要想法子让姨娘避过此劫。
薛婧萱记得永定三十年发生了很多事,一直举棋不定的永定帝下旨立了太子,左相王延之因支持三皇子叛变而被罢黜砍头,左相府女眷被贬为婢,男丁被贬为奴,一时整个大梁朝的官员,人人自危。原本身体健朗的祖母也是在这一年中风瘫痪的,一夜间,薛府也发生惊变。
想到祖母,薛婧萱心底有些复杂,她与姨娘会有前世的结局,少不了祖母的推波助澜。
她一直以为祖母最是疼爱她,也偏爱姨娘,却不过她和姨娘也只是祖母手中棋子,是她与饶氏争斗的棋子。纵然祖母特意派冰菊姐姐照顾她,派冰巧姐姐照顾姨娘,那也不过是祖母对她们示好的把戏罢了。
好在冰菊姐姐和冰巧姐姐对她和姨娘倒是真心的,如今她既感激祖母却又憎恨祖母,但到底是感激多过憎恨,还是憎恨多过感激,薛婧萱也说不上来。
自薛婧萱醒来,便时不时地走神,彩蝶在一旁看着,越发的觉得薛婧萱变了,不是说相貌身材,而是身上的气韵。
早先彩蝶刚刚到碧竹苑侍候时,薛婧萱不过是小女孩心性,但落水后再醒来却似换了个人一般,一言一行均透露着成熟。
“姑娘又走神了,”彩霞收拾完里屋后,一出门便瞧见被彩蝶扶着的薛婧萱又走神了,“今儿可还是要到花园走走?”
薛婧萱记得彦叔曾说,体弱的人可多散步晒太阳,有助于改善体质,故苏醒后每日都要到花园走上一圈。
被彩霞的声音一惊,薛婧萱才反应过来,“今儿便不去了吧,你搬张椅子出来,我就在这院子坐坐。”
似想到什么,薛婧萱突然问了一句,“佛诞日可是要到了?”
“姑娘,是呢,明日便是佛诞日。”彩蝶忙回道。
“哦~”薛婧萱拉长了声音,“那冰菊姐姐是否就能回来了?”
彩霞搬来木椅,细心地铺上一层软垫,听见薛婧萱此问,笑道,“今儿应是冰菊姐抄经的最后一日。”
薛婧萱抬手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不再说话,脑子里却在细细回忆前世佛诞日发生的事儿。
突然,猛地一惊,心里如针刺般难受,急道,“快,快扶我去小佛堂。”
薛婧萱如此着急,两个丫鬟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薛婧萱的吩咐,扶着她往小佛堂走去。
行了一段路,薛婧萱干脆挣脱彩霞彩蝶的手,小跑着往前行,但不过一会儿便开始体力不支,弓着腰“呼呼”喘着粗气。
见状,两个丫鬟忙上前为薛婧萱顺气,“姑娘怎的如此着急,若再病了可如何是好?”
薛婧萱摆摆手,直起身子又往前走,要快,一定要快,不然来不及了。
心里一直默念,哪怕是已经累极,快要倒地,薛婧萱也凭借心里的执念跑到了小佛堂。
小佛堂设在薛府景泰院左侧的安宁院中,此院是薛府最为安静之院,远离尘世喧嚣,宁静祥和,故取名安宁。
佛堂中供有一观音像,取自和田白玉雕琢,观音莲座细细地描了一层金。
此时,香案上烟雾缭绕,氤氲着玉色和金光,散发着檀香独有的味道。
香案右侧的案几上还摆放着未抄完的经书,宣纸上的字迹已干,薛婧萱拿起案几上的宣纸,上面的“波”字,最后一笔还未写完便被搁置,足见写字之人走得很急。
还是来晚了吗?不,她不能让冰菊姐姐出事,不能。
“走,去景泰院。”薛婧萱放下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