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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现在回想起来,康云青从当时的情景里依然找不出一点儿裴加金欺骗他的蛛丝马迹。裴加金没有打官腔,说的都是同事间朋友间推心置腹的话,那些话在康云青心里引起的更多的是对友情的感动而不是对上司的感激。然而康云青实际上还是上当了,半个多月后县委公布了被调整的乡局级干部名单,康云青调任县委宣传部第一副部长——还是个正科级,跟另一名副部长李春以及张学文田雨露两个干事四人挤在一间办公室。而宣传部长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黄中武。黄中武原任古城县教育局长,曾经是康云青的上司兼同僚。康云青在陈桥公社书记任上只干了十一个月,提拔他的县委书记调离,他也撇下了浸透了他的心血和全公社一千多基干民兵汗水的竣工在即的高灌工程被调到县“农大”当了校长。所谓的“农大”不过是个有着几头种猪和几十头仔猪的养猪场,跟真正的学校风马牛不相及,因而“校长”这个头衔里面便有了一种嘲讽的意味。“农大”既然挂着学校的招牌,自然要归教育局管,偏偏康云青这个管着几十头猪的“校长”级别却不低——正科,跟教育局局长黄中武平级。这样一来,黄中武在康云青跟前要摆领导架子就不得不小心地注意分寸,芥蒂便由此而生。后来虽然“农大”撤消,康云青去了连瓶墨水都买不起的交通局,两人总算摆脱了尴尬的上下级关系,但彼此间那种若有若无的敌意却溶进了血液再也无法消除了。在康云青与裴加金邂逅的那个晚上,随后来到裴加金宿舍的黄中武进门就是一句“行啦,康局长!全县乡局级干部里头有几个坐上专车的?”言外之意十分露骨。他以为康云青是凭着跟裴加金同事几年的关系来跟裴加金要官的。康云青刚要反唇相讥,裴加金抢先喝斥道:“你少胡扯!人家云青是来接老同学的,是我硬把云青拉来的,以小人之心踱君子子之腹!”黄中武受了奚落却不敢吭声,脸一红一红地闷着头吸烟。“以小人之心踱君子之腹”正是康云青准备回敬黄中武的,却被裴加金说了出来,康云青觉得解气,全然没有理会裴加金对黄中武的那种毫无顾忌意味着什么。黄中武当上了副县级的宣传部长进常委以后,康云青回忆起裴加金斥责黄中武的一幕,这才意识到他俩的关系非同一般。康云青平级调离交通局这是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的,人们都以为裴加金即便提不了康云青,也会念及同事之谊仍把康云青留在交通局,因为交通局现在的好光景毕竟是人家康云青一刀一枪干出来的。调整名单一公布,全县哗然,康云青气得眼冒金星,他的两个副手也是义愤填膺。司机出身的副局长于胜说:“这是他妈的明欺负人!康局长,你就给他来个不去,看他能咋样!”省交通学校毕业的副局长丁友山说:“大伙要请愿哩,我去写份请愿书,让全局干部职工都签上名送到县委,不是人民当家作主吗?全局上下没有一个想让你走的,我看县委听不听!”这些气话于事无补,自古官身不由己,康云青只得听天由命接受事实,跟交通局告别,跟那辆五千公里磨合期还没有跑完的一三零轻卡告别。裴加金知道康云青气坏了,名单公布的当晚就从招待所拿了两瓶酒一大袋熟食跑到康云青家,不管康云青怎么冷淡怎么生气怎么不理他,始终是一幅掏心掏肺的诚恳和万分为难的无奈。“云青,我知道你生气,这事放在我身上我也生气。我是实在没办法呀!黄中武是我中学的班主任,死磨硬泡非要当这个宣传部长,跪在地上给我磕头,你让我咋办?他五十八了,再有两年就退了,你就全当为了我忍两年吧!他一退你立刻接任,行不行?云青啊,你不知道我有多难,你也得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呀……”裴加金从晚上六点半坐到十点,一个劲诉苦说好话拿自己的热脸去焐康云青的冷脸,连陶素兰都看不下去责备起丈夫来了。康云青还能再说什么?第二天康云青一到宣传部黄中武便亲热地拉着他的手把他拉进了隔壁的部长办公室,裴加金私下曾严厉告诫黄中武一定要对康云青尊重,热情,不能摆架子。黄中武也认为同康云青改善关系的时机已经到来,他已经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名正言顺地成了康云青的顶头上司,这种明确的关系就好处多了,他很愿意在康云青面前作一个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上级首长。康云青又重新开始了单调枯燥的机关生活,所不同的是五年前他在县委机关只是一名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