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占提着篮子往寇镇的营房里去给他送饭,此时寇镇刚从校场回来,恰逢军医那边派了小学徒来给他送汤药,老占进去时,便看到寇镇正坐在案桌前喝着黑乎乎的药汁,那军医的小学徒则缩着脖子眼巴巴的等在一旁。
寇镇见老占进来了,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嘴里说道:“来了。”
“哎,来了。”老占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寇镇又低头接着喝药,他问小学徒;“还有几剂药?”
小学徒老实的回道:“师傅说了,千总大人再吃两剂药后,就需得换一个方子,新方子喝十来剂,只要大人好生休养,这伤差不多就能好了。”
当然,小学徒有句话不敢说,要想伤好得快,那也得仔细将养着才行,千总大人受了刀伤,虽说不必操练,但每日处理营里的公务,恨不得比先前还要忙,他师傅气得抱怨了好几回,但到底也不敢狠劝,毕竟他们可是听说了,千总大人手底下的人要他养着身子,他不说听劝吧,反倒还时常赏人家几记冷眼。
寇镇听说要换药方,便说道:“方子拿来我看看。”
小学徒知道这是寇千总的老规矩,但凡开了药方他自己都得先过目,才刚来送药时,他师傅已让他提前把药方送到千总大人跟前,于是小学徒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方子递给寇镇,寇镇看了半晌,又加减了几味药,这才把方子递给小学徒,小学徒收起方子,啥话也不敢说,反正这方子是师傅开的,师傅要是问起来,他就说是千总大人改的。
不一时,寇镇三两下把汤药喝完,小学徒看得直瞪眼,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千总大人的汤药能苦死个人,也亏得他竟这么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寇镇喝完药后,那小学徒收拾了药碗,连忙退了出去,老占将篮子里的饭菜端上桌,又垂手说道:“大人,该用饭了。”
“知道了。”寇镇嘴里应了一声,却坐在案桌前没动,有两份公文才刚从王书办那里送过来的,正急等着他批示。
老占怕鱼汤凉了,便大着胆子对他说道;“今日的夜饭有鱼汤,是顾小满特意去河里捞的,最是鲜美不过了,大人赶快趁热吃吧。”
寇镇执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转头望着老占,问道:“没地方买鱼吗,怎的还要他去下河捞?”
老占倒不怪寇镇不知情,他是领兵打仗的将领,这吃饭穿衣的事情不归他管,自然也便不知道,并不是啥时候都能买到鱼的。
老占躬着身子对寇镇回道:“大人有所不知,在咱定州这个季节,家常吃的都是些野鱼,还得遇得上才能买着,春上将士们吃菜不容易,还是小满无意中发现河里有鱼,这才去捞了半桶回来呢。”
寇镇放下手里的笔,他想起下午在校场外看到顾小满,想必是刚从外头回到营里,只是这么冷的天,下河去捞鱼,他那小身板能受得了吗?
“叫他明日别去了,冻出好歹来,反倒耽误当差!”寇镇说道。
老占点了两下头,说道:“是,这就回去跟他说。”
寇镇搁下笔,他起身洗了手,坐下来准备用饭,炖成奶白色的鱼汤还冒着热气,碧绿的葱花,雪白的豆腐,光是看着就十分可口,寇镇喝了一口汤,鱼汤炖得浓鲜,寇镇竟是许久没有尝过这般好的滋味了。
老占站在一旁,他暗暗看着寇镇,又见他夹了一块鱼肉吃下,便看到寇千总双眼微垂,虽说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那勾起的嘴角,显见心里是很受用的。
吃到一半,寇镇放下筷子,他抬头望着老占,开口问道:“别的伤员也都有?”
“人人有份。”老占看到寇镇眉目间没有往日的冷硬,想了片刻,又看了寇镇几眼,便躬身说道:“您呐,也合该多保重身子,听说今日往校场去了,照小人的愚见,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等养好了身子,有多少事干不完啊。”
这话也就老占仗着在营里比寇镇资历长,才敢多劝几句,而寇镇听了老占的话,难得没有黑脸,反倒和颜悦色的对老占说道:“劳你惦记了。”
老占一时有些惶恐,于是站在寇镇面前越发的恭敬了。
与老占说了两句闲话后,寇镇又重新拿起筷子开始用饭,老占也没再多话,守在一旁等着寇镇用完饭。
不大一会儿,寇镇用完饭,老占收拾了碗筷,就对寇镇说道:“大人您歇着,小的回去了。”
寇镇微微颔首,他本想跟老占说,叫他给顾小满传话,不必他再到河里去捞鱼,只是想起不久前已说过,再说多了反倒显得他啰嗦,于是到嘴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去吧。“寇镇说了一声,又回到案桌前办公。
且说老占提着篮子回了伙房,他刚进去,便看到顾小满端着饭碗坐在门口等他,顾小满看到他回来了,连忙站了起来,脸上笑眯眯的问道:“占大叔,你回来了。”
老占点了两下头,问道:“咋坐在门口吃饭啊,快进去。”
顾小满接过老占手里的篮子,两眼亮晶晶的问道:“占大叔,千总大人吃了不?”
老占笑着在顾小满头上拍了一下,又说;“能不吃么,咱们千总大人体恤你,说是叫你别再去捞鱼,要不冻坏身子可划不来。”
能听到寇镇一句关心的话,顾小满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便傻乎乎的笑了起来,他说道:“没啥,不碍事的。”
说着,他抱着自己的饭碗喜滋滋的进了里面,老占喊也喊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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